此时,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是那位还未被她记住名字的门客。
她掀起了帷幕,露出一张略显平庸的脸,唯独一双带着细纹的眸子,沉淀了过往的艰险,酝出年岁的宽和,她道:“殿下,小心。”
姜姮看着她,点了点头。
初进诏狱时,四周是昏暗的,两侧石壁上刻着大周律法数条,只都模糊不清了,更有密密麻麻青藤枯枝歪七扭八垂下,将其遮去许多,而愈往深处走,光线愈黯淡,逐渐便难以看清前路,正如传言中所言,是荒废了许久的模样。
姜姮脚步不停,也不觉可怕,只是脚底不断传来微微疼痛,是太久未穿这寻常木屐鞋。
大约是一人走了近一炷香的时间,远处终于有了些许的光亮。
姜姮才发觉,原来两侧之景早已变了模样,不再是肃然的石墙,而是一间又一间,空荡许久的牢狱屋子。
绵延不绝,怨气不止。
咒怨若能育鬼,此地万鬼夜行。
曾有成千上万人,伙同父母兄妹,被关于此,葬命于此,从此与千秋万载的荣华富贵,再无干系。
而使他们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是大周的先祖,姜姮身上所流的,便是他的血液。
可姜姮对鬼神之说,向来敬而远之,不全信,也不全然不信。
此刻,是她不信时,便心无杂念,一心一意往前,知道看见那道身影。
大概在修建这诏狱时,是将此山凿开、贯通了。
所以,在这最深处的牢房,反而能见些许天光,一簇,正好直直落下,落在那人嶙峋的背上。
“殷凌。”姜姮喊出了他的名字。
他转过身,直直看过来。
姜姮上前一步,挑着眉,将他仔仔细细打量,也说不出是可惜,还是庆幸,只感慨一句:“你怎么没变多少?”
第87章疯了姜钺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说不变,是不可能的。
他的发变长了,不正冠,不束发,只杂乱无章落在身后,落在素净的囚服上。
乍一看,是毫无世家公子的风范的,可细细瞧,那双眉眼却更为沉静。
是褪去了年少轻狂。
也是该如此的。
算算日子,已经快一年。
眼见他起朱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榻了。
至今,绥阳侯府内,早是枯草断茎。
只是姜钺一直没有下旨,底下人也不知该拿这殷氏余孽怎么好。
若说他该死,为何被遗忘至今?
若说他不该死,朝中可再无了殷氏一族,就连殷氏祠堂也被砸得稀巴烂,不让任何人祭奠。
在琢磨不透中,人们只好将殷凌当做看不见的一道魂,每日吃喝照常供给,不叫他饿死,也不当他是活着的。
许久未开口,再出声,便艰难了很多,似要将嗓子生生撕裂了,才能从中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殷凌平静发问,似乎不觉自己是阶下囚:“姜姮,你为何而来。”
“救你。”姜姮没有犹豫,掏出连珠塞给她的钥匙,皱着眉,努力开着锁。
殷凌冷笑一声,“我凭什么信你?”
姜姮瞥他一眼,“你可以不信我,如果你想在这个地方待到死。”
殷凌默了一瞬,声音低哑:“殷氏一族呢?我姑姑呢?”
他是被单独关押的,自从关在此处后,就与外界再无联系,更不知那道旨意是真是假,紧接着又会发生何事。
说到底,是他心存侥幸。
因为殷氏一族的根深蒂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