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才拉了张板凳坐下,问道:
“怎么个事儿啊?大家突然在这个时间点儿来我们家,总不会是我爸应承了要请客,大家是来吃席的吧?”
被他这么一说,大家伙儿朝着屋里挂上的钟表一看,总算意识到了不妥之处。
这年头儿,家家户户吃的都是定量粮,谁家的粮食都没有富余的,不是关系特别近的亲戚朋友,来家里做客的时候,甚至都是要带着粮食上门儿的,要不然,指定会在背后被人家说一句“不讲究”的。
他们这几个人,突然在饭点儿登门,也难怪梁万的话里隐隐能听出几分不耐烦的意思来呢。
他们的脸皮厚归厚,但是,却也没厚到那种地步,被主人家点出、他们是“不速之客”,原本想要说的话,似乎也有点难以开口了呢!
当然,钱三妮同志是个例外,没人吭声?没关系!她来说!
“国家不是恢复高考了吗?我们几家都有孩子报名参加了,韩菁,你是大学生,工作也算不上太忙,从明天开始,一直到高考结束,你就辛苦下,每天晚上下班以后,腾出两三个小时来,给大家补补课吧!”
“大家都是邻居,有着这么多年的情分呢,也没让你出一分钱,只是这么点儿小忙,你应该不会不帮吧?”
“放心,等他们考上了大学,我们肯定不会忘了你的功劳,我做主,到时候,给你写表扬信,寄到你单位去,行了吧?”
众人瞠目结舌,包括被钱三妮鼓动过来的那五六个人,不是,刚在巷子口那里、提出让韩菁给孩子们帮着补补课的时候,他们还觉得钱三妮这人、在正事儿面前、还是不含糊的嘛。
可谁能想到,这人还是老样子,心里怎么就没一点儿数呢?
现在是他们有求于人!懂吗?是有求于人!不是大发慈悲地给人家一个“助人为乐”的机会,好吗?
瞧瞧钱三妮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不知道的,怕是得以为,是韩菁欠了他们家的呢!
还有,没事儿干、扯什么表扬信啊?人家韩菁在单位,早就是主任了,还缺你这一封表扬信不成?
再说,她要是真的有心想进步,人家的亲爹可是食品厂厂长呢,往哪个单位不能想办法使使劲儿?一封表扬信而已,真以为寄到单位,当场就能让韩菁连升三级啊?
“……”
此时此刻,“鸦雀无声”这个词儿,彻底具像化了!
韩菁直接被气笑,本来还想婉转点儿拒绝、或者是把她读书时候的笔记尽快找出来、借给他们*呢,现在,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说完了吗?说完了的话,你们可以走了!我的回答只有一个——不帮!”
果然,是被钱三妮给惹毛了!跟着钱三妮一块儿来的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苦笑。
可钱三妮本人,却没觉得韩菁会这样强硬地拒绝,跟她刚才说的那些话,有着相当大的关系,她只觉得愤怒!
“不帮?你凭什么不帮?年纪轻轻的,做人怎么就能这么自私呢?就你这样,还主任?你们单位领导也真是瞎了眼了!”
“向英,你怎么说?这孩子不懂事儿,你都是当奶奶的人了,总不会还由着你闺女这么胡来吧?”
“这回,要是你闺女由着性子,把街坊邻居都给得罪了个精光,等你们家遇到难事儿的时候,还有谁愿意来帮忙呢?”
钱三妮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尖锐起来,在她看来,这次,她主动来韩家、让韩菁教教她家老二老三,这就是在给韩家一个台阶下。
毕竟,当初韩菁还没结婚的时候,她可是把三个儿子都带过来、任由韩家挑选的,可韩家人呢?不仅不领情,还在外面跟街坊邻居胡说八道,败坏他们家的名声。
要不是因为这一桩事儿,他们家老大也不会拖了好几年才娶上媳妇儿,老二老三也不会到现在都没娶到媳妇儿。
这要是在乡下,对于这样没有儿子的“绝户”家庭,她一早就该带着三个儿子打上门来了。
之所以没有这么做,也不是怕韩学礼,只是他们左家人心胸宽广、哪怕是结下这么大的仇、也不愿意跟韩家人一般见识、这才放他们一马罢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钱三妮可不就觉得,是韩菁欠了他们家的,更是韩家人欠了他们家吗?
让韩菁教老二老三,说到底,还不是给了韩家人一个弥补他们家、续上两家交情的机会?
她已经够宽宏大量的了,韩家人居然敢拒绝,这不是给脸不要脸,又是什么呢?
钱三妮是个把愚蠢写在了脸上的人,她固然有几分精明算计,但跟那些不动声色就设下圈套的人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所以,在向英摆出支持闺女一切决定的态度后,钱三妮心里的火气一冒上来,也就顾不得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了。
这些想法被她一股脑儿地吐噜出来,可真是让屋子里的人都大开眼界了!
此时,原本跟钱三妮打着同样主意的人,也顾不上韩菁表现出一副拒绝的态度了。
他们一个个的,眼里冒着光,眼神儿全都落在了钱三妮身上,任由她成为了这场戏的唯一主角,只是,偶尔互相交流下的眼神儿,足以说明他们的心理活动有多么丰富了。
好家伙,这必须得聚精会神地听着啊!要不然,回头还怎么跟家里人说起这桩热闹事儿来?不行,只跟家里人说,怎么能够呢?
钱三妮同志的“惊人之举”,那不得在亲戚朋友之间也传上一圈儿,才能对得住她这份儿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奇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