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如是声音哑哑的:“……嗯。”
游扶桑于是伸手去扶她。宴如是手一软,几乎整个身子都倚过来,游扶桑小心搀着,慢慢让她站直。鼻头还是红的,眼睛也肿得厉害,但那双眸子,却比之前亮了许多,金色未消的极意,在此刻逐渐回潮反噬,宴如是腿抖得厉害,正打着颤,有人搀扶,才勉强稳住。
“禁术反噬了。”宴清绝轻轻叹息,“空耗了五年寿元……幸好,反噬应当不会太重。”
宴如是对母亲轻轻哼了一声:“我没事。”
宴清绝向游扶桑道,“你带她回去,好好歇一歇。”
游扶桑试探地伸手,覆在宴如是后颈,指节触到一片烫意。
宴如是却又说:“我真的没事。”
游扶桑于是看她一眼,不拆穿,只是俯下身,从她背后绕过,将她打横抱起。
宴如是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你现下可连站都站不稳。不要逞强。”游扶桑低声道。
宴如是靠在她怀里没出声,但耳根悄悄红了,她偷看游扶桑,又看宴清绝,谁也没给她反应,于是第三眼不知去看谁,干脆闭上了。
宴如是只感觉自己被打横抱着走了一会儿。风轻轻的,师姐的呼吸也很轻,洒在脖子上,有些痒。
直到进了屋,游扶桑将她放上榻,宴如是才又睁开眼。体内的几股力量被禁术强行唤醒,又未好好梳理,正横冲直撞,宴如是咬了下唇强忍着,额前沁出冷汗。
“你……”游扶桑紧张地伸出手,反倒被宴如是握住了:“师姐,我不怕的。我撑得住。”
宴如是紧紧握住她的手,抱回来。
咫尺间的这一刻,游扶桑终于闭上眼,另一只手也覆盖住宴如是的,她们便这么握着对方的手,相拥着,反反复复,直到游扶桑开口,难以抑制嗓音里的颤抖:“……是我。”她轻声道,“宴如是,是我怕得要死了。”
第179章明月照山雪(五)
◎无尽的风呼啸掠过二十回长冬◎
是她在怕。
游扶桑在怕。
整整两年,二十次回溯,近千个日夜,宴如是是怎么过来的?
宴如是闭着眼,显是累极了,又卸下心防,很快疲倦不堪,却又强撑着,轻声说:“师姐,今夜你别走。我闭上眼,还会再想到那些事情。”
游扶桑点头,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握住她的手指,一点一点地覆住她的掌心,与她十指相扣。“我在这儿,不走。”
风拨弄着烛台上的蜡烛,烛光跳跃,把二人的面庞照映得忽明忽暗。
宴如是闭着眼,睡不稳,眉心微蹙,像在梦里仍未脱险。
游扶桑的手覆盖在她眉心,心中一紧,凑近些,听她梦中呢喃,“师姐,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对吗?……”
游扶桑温声道:“我在的。你不会是一个人。”
烛火轻晃,渐渐熄灭。寂静的竹屋里,游扶桑一直坐到天光大亮。
天光乍破,山间依旧万籁俱寂。远山如黛,层层叠叠藏在霰里,雾气从叶间筛下来,洒一地的斑驳光影。这般的寂静中,连风都是喧嚣的,呼吸声便显得多余,游扶桑站在窗边,走向门,竹门吱呀一声响。
门响带动山鸟啼鸣。
一个瞬间,山里恍然热闹起来,直至此时,次日才是真正苏醒过来了。
游扶桑站在门边,晨起的周蕴伸着懒腰走在山道上,见了游扶桑,她走过来,揉着后颈,自顾自道:“像才做了一场大梦,梦里被砸了许多雪球,现下脑后仍然隐隐作痛……”她一挑眉,问游扶桑,“是不是你偷袭了我?”
游扶桑没抬头,轻轻说:“若是我偷袭你,定不会让你只是隐隐做痛。我做事会做绝,杀人也是。”
周蕴看出她在装模作样,才关切问:“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没事吧?”
游扶桑道:“我很好。”
周蕴偷偷摸摸问:“宴如是说的回溯……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吗?”
游扶桑没答,反而问:“周蕴,你怕死吗?”
周蕴愣住,眼里闪过一丝意外,转而目光轻颤着飘忽,似是在回避什么。
她缓缓说:“怕……”停顿一下,摇摇头,“不。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