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
宴如是置若罔闻。
宴清嘉怔怔看着她,看着她因修炼与眼盲症而熬得赤红的眼眶,宴清嘉一晃,如同回到宴清绝临死那一刻,游扶桑也是这样,红了眼,发了疯地拽着“孟长言”衣襟,怨怼,扼喉,死去。宴清嘉一阵心痛。
如是不能再这般错下去了……毁的是她自己的身体!
“宴如是!我好歹也是你的长辈,你……”宴清嘉本扬起了声,欲强制宴如是歇去片刻,可对上宴如是失色的盲宴,她显然不忍心了,只好软下声来,“如是,算我求你,歇息一下,出去走一走……”
宴清嘉想了想,对她说,“去看看你师姐,好吗?”
宴如是走在宴门的山道上,脚步虚浮无声,仿佛踩在雾里。曾经明亮的双眸此刻黯淡无光,比深潭死水更无波澜;青丝散乱,山风吹乱,宴如是浑然不觉,背后长弓曾百步穿杨,箭无虚发,如今沉重得似要坠地,弓上的灵光早已暗淡,正如她此刻心境。行尸走肉。
宴门晚间依旧宁静,山间的鸟啼声,流水,风过松林,沙沙……在她耳中却喑哑,似隔着一层厚厚的纱幕,模糊不清,遥不可及。
“小心!”
有学子经过,不慎撞了她一下,手中的书卷散落一地。学子慌忙弯腰收拾,一边连声道歉:“抱歉,实在抱歉……是我不看路……”
宴如是被撞得踉跄了几步,眼神却不变,仍然死寂,面色依旧苍白,唇依旧了无血色。宴如是似乎看了眼这个不停道歉的学子,又似乎没有,空洞的眼神随意一掠,便抬起步,继续向前走。
她的背影在山道上渐行渐远,苍白沉默宛如一片纸人,
学子收拾完书卷,呆呆地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心中升起一阵莫名的寒意。
学子感觉到,宴如是身上有一种彻骨的绝望……生不如死的痛苦。这都让她感到恶寒。
而回到后山的宴如是,继续投入日复一日的研习。
师姐沉睡,青龙如寂。惟有修炼,让宴如是与她们,更近一点点。
*
宴清绝听完,沉默了很久,久到旁人以为她不会再说话了,她才半是无奈地抿起唇来,摇头,笑着对宴如是说:“倒是为娘仰仗你了。”
宴如是很淡地笑了下,眼里金光渐渐熄灭,她看向游扶桑:“你呢?”
“什么?”
“你都知道吗?”
游扶桑只说:“听得明白。”
宴如是追问:“那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游扶桑道:“我是从第十七次……”
宴如是听得很明白,心里的巨石也于是落了下来,她捉住游扶桑手腕,直至触碰到真实的、温暖的掌心,眼中才终于起了一丝波动,泛起层层涟漪。宴如是想说话,却发现喉口哽得厉害,只能发出呜咽。
她在怕。
怕这一次回溯不是真的,怕一切都会向幻梦一样消散不见。
怕自己分明已经做到最好,却还是救不回她们。
而游扶桑抱住她,轻轻抚摸她的脊背,安慰道:“不用怕。你做到了。”
宴如是没有说话,只是过了很久,僵硬的身体才慢慢软下来。她抓着游扶桑衣袖,很用力,死死抓在手中。
游扶桑轻抚着她的长发,细心地,一遍一遍梳理青丝:“我知道,我都知道。”游扶桑没有说别的,只是静静地抱着宴如是,任由她的眼泪打湿自己的衣襟。轻抚着对方颤抖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道,“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
宴如是抱着她哭了好久,身子都要哭散架了。游扶桑的肩膀被泪水打湿一片,却一动不动,只是轻轻拍着宴如是的背,再次一遍一遍,低声安慰说:“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宴如是没有回应,只是把头埋得更深。游扶桑将她揽得更紧一点,感受到她肩膀一次次颤抖,似潮水退去前最后几波反扑。
良久之后,哭声收敛,渐渐平息,成了轻微的抽泣。
游扶桑于是抬起手,手指划过宴如是湿热的脸颊。
宴如是轻轻躲了一下,却没躲开。
游扶桑只好轻轻地,抚摸过,指腹拭去宴如是脸上的泪痕,温声问:“这几年,次次回溯,你都不曾休息,你定是很累了。”
宴如是点了点头。
游扶桑问:“去歇一歇,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