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翎回过头,眸光闪烁,仿若真的在困惑:“不是什么都做得的关系吗?背一下也不肯吗?”
游扶桑抽了抽嘴角:“……”
燕翎道:“你的足踝有骨裂之症,若忍痛行走,会废掉的。”她回过头,不由分说,“上来。”
侍从也在此时道:“别磨蹭了。昨夜即便下雨,我们本也可冒着夜寒赶回军营。但顾及你伤势,不可淋雨,切忌受凉,我们才在破庙里歇了一夜。”
游扶桑闲闲道:“倒是我拖累了哦?”她于是从燕翎的后背搭上她双肩,手掌轻抚过燕翎肩胛骨的轮廓,放慢了动作。身体贴上后背,手也自然地环过燕翎脖颈,指腹轻点在颈侧的肌肤。
燕翎的身体显然僵了一瞬。
“好了。”游扶桑轻声在她耳边说道,唇几乎贴在她耳畔,温热的呼吸轻拂而过。
燕翎背着她站起了身,游扶桑交织垂下的手便在她胸前晃了晃,沙场行军的少年将军,此刻居然连步伐都有些不稳。
游扶桑于是再次压低声音,用只二人听得见的嗓音笑道,“倘若是我们从前关系,要背,要抱,要搀扶,都不会是什么清白的方法。燕将军,懂得了吗?”
燕翎咽了下口水,声音都有些哑:“你不要乱动。”
要论撩拨,游扶桑也并非如何高手,只是仿似对燕翎尤其有效;使她如今遇上,居然全敌不过。
青山上,夜雨停了,积雪却不化,少年将军背着不住咳嗽的桑女,长靴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里,嘎吱作响。
侍从沉默地跟随。
冬日行军,雪深路滑,兵马难行,粮草更是难以运送。更甚者,此役敌众我寡,江陵本不对燕翎抱太大希望。
而少年战神绝非浪得虚名。燕翎身先士卒,趁夜色,率轻骑绕道敌后。雪夜行军,人一身白衣,马皆裹白布,与雪色浑然一体。马蹄包裹厚布,踏雪无声。三更时分,燕翎亲率百骑突袭敌营粮草重地,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月光,火光,皆烧在白雪上,燕翎单枪匹马持银枪,在火光不绝的敌营左冲右突。
待到黎明时分,雪地上尽是敌军尸首与鲜血,江陵大获全胜。
敌众我寡然志不屈。铁骑破阵旌旗猎猎,寒光照雪,少年身披甲胄,一骑当千。此役翻盘于绝境,血战后凯旋而归。是以江陵皆道:少年将军,英风不让古人。
“只可惜,此次回江陵,恰逢政局变动。燕翎之命格,亦急转直下。少年将军一骑绝尘,最终却因功高震主,被新帝以‘私通敌国’之罪名诛杀九族。”玄镜细数道,“此时此刻,她背着你回去营地,正是她单枪匹马杀入敌营、将要大获全胜的前一夜。”
游扶桑于是缓缓心想,我至少还能再陪她一夜。
燕翎走到白马前,将马缰缠绕在手腕上,半扶半抱,将游扶桑引至马侧。马儿长嘶一声,又在燕翎的安抚下安静低头,燕翎微微蹲下身子,单膝抵地,一手扶着游扶桑的腰,一手托住膝弯,双臂发力,将人稳稳抱住,尔后脚下一蹬,踩上马镫,将她送上马背,安置于鞍前,动作干净利落。
须臾,燕翎翻身上马,坐在游扶桑身后,双手从背后环住她,似是想起什么,于是低头问:“我们从前,连同骑一匹马,也会有什么不清白的动作吗?”
游扶桑笑了下:“将军再胡思乱想,夜里要打不好仗了。”
燕翎深吸一口气,缠绕马缰的手隐约指节发白:“你怎么会知道?”
游扶桑道:“我不仅知道,还知晓你会赢。我说了,这里是一场梦,你我在梦中,都逃不开既定的结局。”
燕翎迟疑一瞬,似是信服,于是又问:“结局已定下了吗?我的结局……好吗?”
白马奔腾,雪色里有白色披风猎猎而飞,融入风雪。
游扶桑沉默了很久,才说:“不好。”但她握紧燕翎的手,又轻轻说道,“只是,至少你今夜会大获全胜,这是喜事一桩。”她转过头,眼里闪过一丝踌躇,去问燕翎时,垂下眼睫,指尖微颤,嗓音也下意识地蜷缩了,“燕翎,今夜战胜之后,你答应我一件事情,可好?”
燕翎闻言,未即应声,只是微偏过头来,目光深深。她不说好或不好,未问是什么事,只低声道:“你说。”
急促的北风里,游扶桑低低说道:“离开江陵吧。那不是你的归宿。”
她语声低得几乎被风吹散。
燕翎听得一愣,未语却先笑了:“我是江陵的将军。既是将军,就是君王手中长剑。长剑的归宿,便是……”
游扶桑打断,声音骤然更紧:“你是将军,不是剑,你是活生生一个人。我见过你在梦里的未来,燕翎,你为国杀敌,血染长河,到头来,她们却弃你如敝履。你的忠,你的骨,甚至你的命,她们都可以不要。你死了,不过一封薄诏;你活下来,是侥幸,而功高震主,她们有一万种方法置你于死地。将军死在沙场是死得其所,可若死在庙堂……”
“你不要再说了。”燕翎靠在她身后,很重地摇了头,却很轻地叹息道,“你不要再说了。你说得不好。”
游扶桑喉头一涩,别过头,什么也不说了。
燕翎低声道:“这是弃国,是叛国,是死罪。”
游扶桑轻笑:“真是个赤胆忠心好将军。你可知道,最后新帝予你的罪名,就是私通敌国?”
燕翎的眉微微皱起:“我怎会……”
“呵,欲加之罪,何患无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