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想知道原因。”船只回到岸口,年轻的王女忽然这样说道。
朝胤的海岸,依旧风平浪静,天光恰好。宴安踏上岸口时还有些恍然,以为几刻钟前在海上遭遇的一切不过幻觉。栈道上,数十人簇拥,宫女捧着明珠,锦衣玉服的大臣分列两旁,绫罗绸缎的裙裾在风中轻摆。
宴清知站在群臣中央。
宴安疾步向她行去:“母皇!”
游扶桑的视线在母女面上轻轻掠过,来到人群,她注意到,侍卫阿芊的妹妹也捧着几朵海鹤花在等她。柳叶眉,温婉目,她与阿芊长相相似,小家碧玉之貌,游扶桑却微微皱了眉,只觉那位妹妹周身缠绕着淡淡的血色煞气,与方才海上人面灯笼的气息……竟有几分相似。
游扶桑注视她的刹那,她也抬起头。四目相对,游扶桑看到她对自己笑了一下。
那是一个极其挑衅的笑。
‘尊’
‘主’
‘啊’
她用口型说。
第145章人面灯笼(二)
◎山茶在金蛛丝上开了又谢◎
纵然阿芊那十六七八的妹妹的长相,在游扶桑的心里并对不上号,但她还是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附着在她身上之人的名字:姜禧。
真当阴魂不散,游扶桑想。倘若猜得不错,海域上那沉船残骸与人面灯笼也该是姜禧的手笔,想来姜禧近来修鬼道一事势如破竹,难怪造得出那样一艘鬼气颇盛的沉船。
姜禧不过与游扶桑对视一刹那,游扶桑便见一缕魔气离开了人群,向皇城内飘去。
游扶桑瞥一眼宴安,见她正与母亲汇报出海所闻,三个侍卫频频点头,添油加醋,年轻的王女已能将奇闻与灾事汇报得头头是道。
于是,游扶桑的身影在人群里微微一晃,电光石火里,跟随着姜禧那道魔气,一同疾驰向鲜有人至的峭壁之上。海风呼啸,游扶桑停在一棵参天的枯树下,出手一朵黑山茶,打得那抹魔气显出原形:“姜禧,沉船与灯笼,是你做的?”
姜禧显出原形,反手又将黑山茶稳稳接住,手掌合上,将花碾碎。
如今她身上鬼气更重,鲜红的唇惨白的脸,看起来病怏怏的。不过,放别人身上会觉着是命不久矣,在姜禧身上却有一种诡异的鲜活,仿似她只是鲜吃了血肉,吸食人精魄,将自己滋养得愈发妖冶,一双锋利的眼睛在昏暗中映出异样的光,叫人分不清是魅惑,还是噬人的饥渴。
但毋庸置疑,这二百年里她修行,鬼道魔道,她都变强了。
姜禧并不回答游扶桑,只将那山茶碾碎作齑粉,嘴角挂上讥诮的笑意:“百年不见,尊主怎么改弄花花草草了?”
游扶桑答她:“花草还是匕首,能克敌便好了。倒是你,还在用常思危的那两个法器吗?”
其实游扶桑并记不得常思危用的什么法器,只记得姜禧自己不造本命法器,抢了书生的,反而越用越趁手。
姜禧听到那个名字,眼里闪过一丝戾气,但被她压下了。“丹青笔与桃花扇,我拿去作别的用途了。”她坦然道,“如今,我用的这个。”
只看姜禧抬手,呼啸的海风里,漆黑的鬼气凝结成一张七尺的幡,幡面迎风猎猎作响。原是她召出一面阴气缭绕的招阴幡,随手一挥,阴气化作千百道黑雾,发着厉鬼的诘笑,向游扶桑席卷而去!!
游扶桑手指轻拨,金线如蛛丝般自指尖流泻而出,在空中交织盘旋,电光石火里,编织成一张璀璨的巨网,将招阴幡的阴气尽数拦截。
拦下后,游扶桑也并不松手,指尖一动,金线之上绽放出朵朵山茶花,花瓣层叠,带着致命的气息向姜禧绞杀而去!
“……花里胡哨。”
姜禧一声冷笑,招阴幡极速旋转着,浮现出更多更大的厉鬼面容——与人面灯笼上狰狞可怖的面容如出一辙——张牙舞爪地撕咬着金线与山茶。厉鬼发出的尖啸响彻整个山崖,吹进海风。
眼看厉鬼蚕食山茶,游扶桑扬手,山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后退,反复凝结,骤然汇聚,化作一朵巨大的夜荼蘼!
花瓣张开,花芯深处漆黑如渊,让人多看一眼便心悸。
深渊散发吸力,似要将姜禧吞噬其中!
“这才像点样子。”姜禧不退反进,招阴幡上厉鬼尽数扑出,冲向游扶桑!
游扶桑也不松懈,眼中闪过寒光,那夜荼蘼顷刻爆散,如玉石撞地而碎,化作千万锋利如刃的花瓣,带着刺骨的寒意射向姜禧!
花瓣如瓢泼大雨,密不透风。
姜禧虽招式凌厉,到底差了半份火候,此时身上已添数道伤痕。只是她向来越战越勇,招阴幡直插峭壁,居然将这半片座山脉化作她的鬼道阵法!!
不过游扶桑知道,这是她的保命阵法,孤注一掷。
终于,在这片漆黑而妖冶的倾盆花雨之中,游扶桑欺身而上,一把夺过阵眼招阴幡,飞身向前,将长幡抵在姜禧的咽喉之前!
“服气了吗?”游扶桑开口,声音冷如冬日里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