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椿木,还不是王母!她只是王母在人间的信徒!杀了她!杀了她!!!
心里这么叫嚣着。
可是对上游扶桑的双眼,椿木一如既往地从容。“可以不要对老人家动粗吗?”她微微笑,面容在这一刻竟显出几分年轻的生动,“还有……”
椿木说着,指尖轻抚过游扶桑鬓角一缕青丝,目光中泛着胜券在握的光彩——而她的下一句话则如同寒冰刺骨,深深刺入游扶桑的脊柱。
“扶桑,再在这里白费时间,你就要见不到她最后一面了哦。”
*
清都也是彩霞满天。
不过并非神灵显圣时的彩霞,而是鲜血从谁的手腕滴落,在城墙上开出朵朵血花。
匕首一闪而过,寒光乍现,于是,鲜血喷涌而出,化作细密的雨,洒向整座沦陷的城池。
那些疯狂的人们接连停下动作,眼中癫狂逐渐褪去。她们茫然地看着四周,满地尸体,以及城墙上那个素衣染血的身影。
那人的血便是此刻的彩霞,平等地照耀在每一个世人的身上。
只要抬头,便是赐福。
宴如是缓缓倒下,意识开始模糊,眼前浮现出少年时的春日,宴门后山桃花纷飞,她站在桃树下,垫着泛黄的书卷,身前,有人正在抚琴。
片刻前诀别,她为那人留下一吻,希望,她不要忘了她。
至此,宴如是彻底倒下了。
皇城清都,天空中的乌云散去,一缕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她无血色的面庞上。匕首的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冰冷的光。
素白的衣裳彻底被染作绯红色。红色从衣襟蔓延,似一朵在雪地里盛开的红莲,凄艳而悲凉。宴如是曾受过那么多重伤,煞芙蓉愈她千疮百孔,却不知道,倘若丢失了心尖那一滴乱红垂泪,自己便会真的死掉。
但是,值得。
她认定值得。
宴如是想起小时候。那时的自己坐在宴门的讲堂里,谈大义,谈苍生,谈河清海晏,谈太平盛世。谈遥不可及的理想,谈论天下黎民皆得其所,谈世间所不能及,不过朱颜辞镜花辞树,此去蓬山不见君。她谈六律、五声、八音以出纳五言,谈九畴、三德、五典以垂范百世,谈循大道,谈调阴阳,谈宫商角徵羽,相济且相生。
谈一切有为法,是梦幻泡影。
少时的她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眼中闪烁着光芒。
“我长大了,可要做一个心怀天下的正义修士!”
如今,那个穿着明黄色仙子裙,眉眼间满是朝气的小姑娘,此刻又仿佛站在面前,正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她。
宴如是于是心想:小时候的我……希望你不要太失望啊。
恍惚间,宴如是感觉有人向她扑来,颤抖的双手紧紧抱住自己渐渐冰冷的身体。滚烫的泪水一滴滴落在脸上,宴如是却已喉咙发紧,胸口压着千钧巨石,呼吸已经很艰难。
是谁?
她想,也许是师姐。
她希望是师姐。
她的师姐。
记忆又回到那棵桃树,参天的粉色桃花下,那人站在树下,一身青衫,真是美得妙极了。
宴门时敏感却温柔的师姐。倔强又怕疼,练剑受伤,但忍着不出声,怕被人看轻。
浮屠城里诡谲妩媚的师姐。那雾发丝丝绕绕缠着她,锐利的指甲,在榻上,温柔地抚摸她的脊背,留下鲜红的血契,她又命令,又哀求,她说,宴如是,你不可以背叛我。
蓬莱山上,抗拒回避她的师姐……
于是最终,记忆停留在雨后的蓬莱,空山新雨,师姐把自己裹在厚厚的氅衣里,像一只白鹤,立在高阁。
此刻,师姐拥抱着她,颤抖地哭泣。
“别哭……呀……”宴如是的眼神变得涣散,声音微弱,“……我……不疼……”
她没有说谎,真的不疼。于是手缓缓垂下,眼中的光芒彻底消散。
风停了,天地在这一刻静止。
游扶桑紧紧抱着她,指尖深深嵌入掌心,鲜血渗出,泪水无声地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