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如是拔出匕首,毫不犹豫地在指尖划出一道血痕。
鲜血飞涌出去,如一道彩霞,落到近处一个苟延残喘的老妪身上。
老妪亦是染了鬼疫,正蜷缩在地上,苦苦挣扎。可当鲜血触碰到她的身体,变化立刻显现——
僵直的四肢隐隐放松,混浊的眼神开始澄清,身躯上,灰败之色点点褪去。
转眼间,她便如方才的女孩一般,从疫病的噩梦中苏醒过来!
宴如是的心忽然跳得很快,咚咚咚,咚咚咚,如有擂鼓在胸腔中震响。她低头看向城墙下那些疯狂的人们,一个强烈的念头在心中浮现——她的血能救她们,她的血能救她们!!!
同一时刻。
不周山业火中的金光越来越盛,照彻了天际,裂缝中隐约有身影浮现,似是王母的仪仗,又似上重天的使者。业火缓慢地凝聚,化作一个人形——游扶桑的心跳几乎要冲破胸膛——
她想,原真是心诚则灵,王母显圣,宴如是,你万不可自伤,再等一等我,等一等我——
第132章陵(八)
◎胭脂◎
不周山上,山风突起,愈刮愈烈,积压在山巅的乌云被狂风撕扯,渐渐分崩离析。暗沉的天空露出一道细缝,一线金光倾泻而下。
尔后是第二道……
第三道……
千百道金光,如利剑般刺破云层。
原来,天色还未暗。
云被清风吹散,零星遗留的几点又被金光点燃,边缘泛着耀眼的光芒,在风中极缓极慢地消退。
云后是晚霞,赤红的霞光似碎金那般闪烁着,在天际燃烧,如有泼洒万斛朱砂。霞光织就锦缎,最末,渐变成淡淡的橘金,晕染几缕粉紫,让游扶桑想起上重天的梦里,天宫的帘幕随风轻舞,为人间渡一层金纱。
她于是相信是上重天的使者到来了。
游扶桑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眼中盈满清泪——
将一生的希望倾注于此,寄托于神明,这确很愚蠢,可笑得像个见识短浅的痴儿,以为只要双手合十,虔诚祈祷,就能等来救赎——可是除此之外,游扶桑还能怎么办?
这是一场早已写好的戏,宴如注定要寻找真相,知道真相后,又注定要赴死,恰如飞蛾扑火义无反顾。游扶桑难道眼睁睁看着她自寻死路?
游扶桑日日夜夜都在辗转,不知这世上到底有什么破局之法。
也许答案藏在传说,藏在乱红垂泪,亦或许,藏在上重天。
上重天,比凡界更高,比天界更远,那里的仙人已跳出轮回;俗世倾注所有才能勉强抵御的局面,上重天的仙者抑或能轻松打破。她做上重天倾茶小仙的记忆如此犹新,便是茶香都仿佛还萦绕在鼻尖。那绝不会是一场虚幻的梦,上重天的确存在,那里的仙人超脱于凡尘,超脱于天界,或许……也能超脱于这残酷的宿命。
更不要说是王母。
这也许是宴如是惟一的活路。
光华散尽,渐渐凝作一个人影。那人素白道袍,神情肃穆,眉宇间是对神明无上的虔诚。
——正因如此,她的出现才格外讽刺。
“……椿木,”游扶桑嘴唇颤抖,声音冷了下来,“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椿木笑了。她缓缓转身,原本佝偻的背脊不知何时已然挺直,抬眸时,眼角的皱纹似乎都舒展开来,眸中闪着一种奇异的光彩。那是一种十分年轻的神采,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枯槁的外表下逐步苏醒。
“吾乃王母娘娘在人间最大的信徒,凡俗请愿娘娘显圣时,我能现身,已是对你最大的恩赐了。”
说这话时,椿木的语气平和,似乎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她的唇边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眉眼间透出几分戏谑的愉悦,却又巧妙地掩藏在慈悲的面具下。
只在这一刻,游扶桑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希望如碎镜般破碎。
那些期待,那些祈求,在椿木熠熠生辉的目光中,都毫无悬念地败落下来,变得无比可笑。
游扶桑无法正视椿木的眼睛,只是低下头,沉默地笑了一下,晶莹的泪水滴落在青铜地面上,发出细微的响声,滴答,滴答。
“椿木,宴如是……这是在替你赎罪。”
椿木微微侧头,舒展眉心,嘴角漾起笑意:“我不曾如此要求过她。”
游扶桑的心霎时被点燃了,她在袖中正摸到唐刀,电光石火,只见唐刀出鞘,寒光乍现。游扶桑一把揪住椿木的衣领,刀刃逼近她的咽喉。
“椿木,最该死的分明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