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如是的身体变得透明,仿若一缕轻烟,随时会消散。
游扶桑指尖嵌入她的衣襟,却抓不住任何实感。滚烫的泪水滴落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无论如何都唤不醒她了。
霎时间,宴如是的身体化作点点红光,如火焰般燃烧起来。
红光凝聚,身躯化作万千赤色的芙蓉莲花,蕊心如火,花瓣如血,晶莹剔透,仿似由最纯净的火琉璃雕琢而成,却又轻盈不带一丝重量。
无数朵红莲缓缓升起,脱离游扶桑的怀抱,风起,又一片一片地剥落,随风飞舞,像一场红色的雪,洒向四面八方。
须臾,天幕染上一层淡淡的胭脂色。
花瓣在空中盘旋、交织,香气弥漫,清冽悠远,似远山般缥缈,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地面被染作一片绯红,似一场无声的梦境,正在人间浅浅呼吸。
一片花瓣轻若呼吸地落在流淌着污血的死水上,霎时河水涌动,清澈如初,水声潺潺清如明镜;落在枯萎的田野,瞬息之间庄稼抽芽;落在鬼疫肆虐的村庄或城池,病痛如烟而猝然消散;落在被鲜血染红的城墙上,刀剑应声落地,硝烟散去,寂静地和解……
红莲的花瓣游走山川,掠过荒原,来到人间每一个角落。它们是流动的救赎,栖息于每一片需要慰藉的土地,静默地生长。
漫天红莲如雪散,散入大荒流。
她爱的苍生得救了。
可她自己,却永远地消逝了。
乱红垂泪本就是神祇悲悯的泪水,如今重现天地间,便似最温柔的火焰,耀眼而不灼伤人。
大漠孤烟坠下红莲,寂寥处生机悄然,一片,一片,直至铺天盖地。
游扶桑跪在地上,怀中的尸首早已不见。亦有花瓣落到游扶桑的身上,原来她亦是她爱的世人。
游扶桑忽想到,许久以前她曾问过宴如是,“宴少主,我不明白,在你心里正道道义就这么重要吗?”——她现在明白了,可惜为时已晚。宴如是散作莲花飞无渡,再追不回来了。
游扶桑抬起头,目光失神地望着,眼角的泪光未干。
直至最后,她也不过想到,宴如是曾与她说,“师姐,”她说,“我爱你。”
很爱你。
第133章应作如是观
◎色、受、想、行、識、以無所得故。卷二完◎
怀中的温度彻底消散。
恍惚间,游扶桑听见九州欢庆,大地蔓延劫后余生的喜悦,各家灯火重新燃起,灼红了胭脂色的天幕。
她却觉得无比疲累。那些人的喜悦尤为碍眼。
胃里一阵翻涌,耳边有人在窃窃私语,听不真切,隐约是梵文——意识回归的刹那,蛇形的魔纹悄然游走,顺着脖颈爬上耳廓,瞳孔凝聚金光,乌发则在电光石火间,褪色成灰雾。
而同在清都、又对魔气异为敏感的姜禧,亦在电光石火之中,来到了她的身边!
姜禧再没有这么兴奋过了——就连驱策鬼王残杀无辜之时也不曾有这般激动——身后的魔气亢奋地暴涨着,暗红的魔息如同迷雾满天。
“尊主……!”
她双膝跪地,虔诚地喊道。
这一次堕魔比以往所有都更猛烈,魔气在瞬息间暴涨至千万倍,姜禧大喜过望,脑中难以自抑地幻想着游扶桑回到从前屈指取万人性命的模样。
游扶桑向姜禧道:“借我一些修为。不,是很多……”
姜禧嘻嘻道:“龙女借我,我借您,真是生生不息。”又问,“尊主是去做什么?”
“杀……椿木。”
虽比不上屠城一类,但也不赖。姜禧顺从道:“好!”
姜禧在这事上向来爽快,她手指搭上游扶桑的前颈,魔息顺着经脉灌入,源源不断。
那一瞬间,游扶桑身后魔气冲天,万千血色的山茶在其中绽放,她的影子变得扭曲。
游扶桑口中腥甜倍增,眼前眩晕。
“游扶桑!倘若仙首知晓你再次堕魔……”
姗姗来迟的孟长言意在阻止,不知游扶桑是否听见,反而是姜禧率先觉察,将其一把掀翻在地,“住口!就你长了嘴!?”
姜禧拽过孟长言衣襟,低声骂:“个老不死的,你也该和椿木一同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