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游扶桑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克制而温暖的拥抱,“殿下,我不走。”须臾,游扶桑松开手,正色道,“我不会走。明日我与殿下一起练箭。殿下在及笄礼上要表演射术,可要好好准备才是。”
宴安轻轻点头,低头用袖子擦去泪水。
游扶桑分明听见宴安喉间,压抑的哭泣声——声带与声骨上的封印果真有所松动。
宴安哭了一会儿,又把湿漉漉的泪眼往游扶桑衣里蹭去,抱紧游扶桑不放。
又过了许久,耸动的双肩渐渐平静了,宴安在她怀里抬起脸来,指尖在游扶桑的掌心又写下一串字:‘弦官大人,你可以不要离开我吗?不只是及笄礼后,是永远都不要离开朝胤……’
游扶桑低头看着她又悲戚又忐忑的眼神,手指微顿,最终只是将少女散落的一缕青丝别到耳后:“王女殿下,伤心伤神。此时此刻,你该回弦宫歇息的。”
宴安猝然摇头,眼角又泛红了,她狠狠拽着游扶桑衣角,用力写下:‘你要说可以!’
游扶桑沉默几许,终于道:“好,可以。”
宴安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可是她依偎在游扶桑怀里,却半点没有起身的意思。
宴安靠着她很久,久到楼外繁星起了雾,雾气聚拢又散开。游扶桑开口道:“殿下,您该回弦宫就寝了。”
宴安却用口型无声说:‘今日我便不回弦宫,暂住蜃楼了。’她别过脸,不允许游扶桑拒绝似的,飞快地说道,‘整个皇宫都是我的,我想在何处安寝,便在何处安寝!’
游扶桑微微张了唇,却不知该说什么。
宴安于是看着她,眼神带着孩子的执拗,一字一顿:‘弦官大人,你也是我的。’
温热的气息吞吐在游扶桑耳边。
游扶桑愣了一愣,却失笑,摇了摇头,也无声地说:好吧。
‘弦官大人,我要与你共一张床。’
游扶桑再摇了摇头。
“好吧。”她道。
*
亥时三刻。
蜃楼宫殿里,绡帐无风自动,宴安裹着月华织就的寝衣滚进云衾,发间龙涎香混着夜露,扑面而来。
游扶桑却扶正她,在榻边竖起一面铜镜:“殿下,解下束发才好安寝。”
宴安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把木梳递到游扶桑手中,无声地说:“您帮我解开。”
游扶桑闭上眼,到底接过木梳。
蜃楼夜深,烛火葳蕤,少年披散的长发像墨色的银河,在游扶桑手中流动。游扶桑透过铜镜去看宴安,隔着镜子与她四目相对,“殿下,你看得清此刻镜中发顶紧紧绷住了吗?”
宴安不明所以,但仍疑惑地点了点头。
游扶桑道:“那便是太用力了。”
她又放松力度,“眼下发顶呈现这般模样,便是合适的。”再道,“殿下,我方才发觉你的声骨有恢复迹象,这是好事。国君也应当与你说过,及笄礼后,你的声音大约会回来,只是触觉……”
宴安迅速在铜镜上写道:‘要消失了。’
游扶桑道:“对。”她一边梳理宴安的青丝,一边柔声解释,“今夜起,臣会慢慢教殿下用眼睛识别这些东西;身体感受不到了,眼睛要多长个心。待到全然失去触觉,殿下也该知道每样物什用多少力道。”
宴安极缓极慢地点了点头,撅着嘴巴,似缓缓‘唔’了一下。
游扶桑又道:“今日先与殿下开个头,如何用眼睛判断束发梳发的力道。明日上完射术的课程,臣带殿下去汤泉,教殿下识别温度。学会用眼睛识别温度,再之后沐浴更衣,才不至于被伤到。”
宴安忽然笑了笑,向游扶桑凑近些,用口型问:‘明日弦官大人与我一同沐浴吗?’
“……胡闹。”游扶桑放下木梳。
“汤泉后,我们回弦宫,我再教你别的。比如,如何分辨器物的软硬,如何判断力度拿物。”
游扶桑拢了拢宴安的衣襟,又褪下自己外衫,拉着人来到榻上:“眼下,确该就寝了。”
她微微抬起手,殿中烛火尽数熄灭。
霎时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