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生我的气,我只是不喜欢。”
游扶桑拢起这几张信笺,手指轻轻抚平纸上宴安写字时压出的褶皱。
噌——第四支箭又来,重复:“不要生我的气!”
游扶桑仿似有些无奈,又落寞,拿起桌上碧青色的传音海螺,思索许久,才沉声道:“时辰不早。殿下该去歇息了。”
第140章王女(四)
◎殿下,解下束发才好安寝◎
巨浪并未引发海啸,这非神迹,而是游扶桑在维持。
她每日都分散一些灵力与魔气去瓦解浪花,才有了如今的景象。她深知,百姓聪明也愚昧,倘若在王女殿下的及笄礼之前发生海啸,必定被视作不详,此后她们对待宴安,怕也会是另一副态度。
游扶桑总怕宴安受了欺负,受了委屈。
回到蜃楼已是亥时,观星台外繁星满天。游扶桑走进了居室,微微烛火照耀,十分静谧,她却敏锐感知到有人在暗处。
啜泣的动静透过帘幕传来。
在意识到来人是谁之后,游扶桑松了紧蹙的眉。
——是宴安蜷缩在纱帘后,抱着双膝。
月光漫过她的脊背,鲛绡寝衣松松垮垮地盖在肩头,露出颈间淡青的血管——那里正随着断续的抽噎起伏;她手心握着玉簪,是防御的姿势,可在看见游扶桑后,玉簪当啷一声,坠了地。
于是游扶桑只见一片绣着海鹤纹路的衣角在身前轻轻一晃,带来衣料摩挲的声响。宴安跑到她身前,轻拽着她衣袖,瞪圆眼睛,执拗地要寻她的目光。
‘你不理我了?’
宴安用口型问她,濡湿的眼睫在微微颤抖,如她的呼吸。
游扶桑却没有回答。
宴安匆匆低下脸,手指沾了墨,在地上写到:‘这几日课也不讲了,你也不来弦宫,来蜃楼找你,你也总是不在……为什么?’
游扶桑回道:“课是国君陛下取消的。她说王女即将及笄,该要准备礼仪了。”
宴安又问:‘及笄礼之后呢?你会继续授课吗?’
游扶桑不置可否。
宴安的手指顿了顿,接着狠狠地在地上写道,‘你难道只陪我到及笄?及笄之后,你就要走了?’
指尖的力道越来越重,字迹也愈发潦草。宴安的呼吸变得急促,眼泪无声地滚落,砸在地上,把墨迹晕开来。她站起身,揪住游扶桑的衣襟,呼吸喷洒在她颈间,‘你,你真的要走了?’
游扶桑道:“也许会走。但并非现在。”
宴安猝然愣了眼睛,她不去问什么时候,心里也不想知道。攥紧的手指又松开了,她伸手将案几上的笔筒扫落在地。紫檀木的笔筒在地上滚了几圈,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转身又去推倒案几,却被游扶桑一把拉住。便是此刻,一声极轻的啜泣从宴安喉间溢出。
‘为什么要离开呢……’
嗓音带着啜泣,居然有微弱的声音!
游扶桑蓦地怔住。她不假思索扳正宴安的身子;指尖触到下颌的瞬间,夜露混着龙脑香,从宴安的肌肤,渗入游扶桑的指腹。
宴安震颤的喉间,正随哽咽而起伏,似乎有一朵几欲破茧的凤蝶。
薄如蝉翼的肌肤下,封印的声骨正在苏醒!
宴安有恢复发声的迹象了!
游扶桑于是抬起她的脸,目光在她泪痕未干的脸庞上流连。
“殿下!”
可是宴安便是趁着此刻靠近,忽地抓住游扶桑的衣襟,愤怒地拽了下去。霎时,线绳勒住宴安的手指,游扶桑裙裾上的伽南珠绷断,赤红佛珠滚落在地,像神拂一片相思子。
丁零当啷,伽南珠落地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如此不容忽视。
游扶桑并不去顾衣上珠线,转而捧起宴安的手指,轻声问:“殿下,疼吗?”
宴安含泪摇了摇头,湿透的睫毛随她喘息翕动。手上的力道却松了,又轻轻拉住游扶桑的袖口,神色也变得哀求起来,‘弦官大人,您真的要走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