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王女(三)
◎殿下◎
——倘若宴安不是宴如是,或说不全然是宴如是,那为她取字“如是”,是否真的合适?
游扶桑是这么想过的。
倘若她们并非同一人,那这字取得可谓糟糕透顶。
绝不尊重宴安。
便是意识到这一点,游扶桑神色一黯,有些懊恼:“抱歉。”
“……是我突兀了。”
宴安轻轻摇头,纤白的手指再次划过桌面残留的茶渍。
‘不要紧’
看着游扶桑满眼愧疚,宴安反似觉得困惑,她皱起了清丽的眉,轻拽了拽游扶桑的衣袖,神情似在说,‘缘何这样呢?’宴安的动作极轻,如一片落在水面的柳絮,身体又似一只小猫般轻轻靠近,将脸颊贴在游扶桑的肩头,瞪着眼睛,与游扶桑用口型一字一顿说道,‘弦官大人,不要紧的,我不是生气,你不要道歉。’
“我……”
游扶桑欲言又止。
宴安于是靠着她又摇了摇头。宴安的脸颊轻轻贴在游扶桑肩头,青丝垂落,轻柔地拂过游扶桑手臂,隔着轻薄的衣衫,游扶桑甚至能感受到少女温热的呼吸,带着淡淡杏仁的香气。
游扶桑的呼吸猝然顿住了。
这样的亲近对她而言是不对的,游扶桑甚至无法去想眼前人究竟是谁,宴安?宴如是?她们……与我……
游扶桑觉得熟悉又陌生。以这般面容依偎在她身侧,是熟悉的,可宴安是陌生的。
宴安又拽了拽她衣角,另一只手去蘸茶水,在桌上轻轻写到:‘弦官大人,请继续讲天象吧。’
可是,游扶桑连指尖都微微发颤,她试图继续讲解天象,话语竟不听使唤起来:“北斗之中最亮的是……是……”她甚至忘记了天枢的位置。
忘记了北斗为何而名。
忘记了星河的流向。
将北斗七星错说成了六星,解释月相圆缺时颠倒了顺序。频频出错,游扶桑停下来重新解释,语气强作镇定,眼底却显然慌乱:“方才是我记错了,应当是……”
宴安对着她,认真地摇了摇头,眼神似在说‘您不必如此’。她伸出手,稚嫩的手掌轻轻抚摸过游扶桑的前肩,一下,一下,笨拙地安抚着她,‘弦官大人,不必道歉的。’
‘弦官大人,不必如此慌乱,我不是怪罪你。我也没有生气。’
宴安很是沉静,大抵怕游扶桑自责,才如此匆匆加上这么几句宽慰的话语。她想让游扶桑继续讲课。
游扶桑稳下心神,在观星台上幻化出最浅显的北斗‘勺’,“天枢……位于最前端,勺柄的起点,”她轻轻点向星图,“通常在苍穹里,我们看到天枢与天璇……沿着天枢与天璇连线,延长再约四倍,我们找到北极星,于是确定北方的方位。”
听讲间,宴安安静地依偎着游扶桑,时不时点点头,呼吸绵长而平稳。微微偏头时,发丝会轻轻扫过游扶桑的颈侧,带起一阵细小的战栗。
游扶桑低下眼,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这堂关于天象的课草草结束了。
殿外暴雨也停歇了,宴安赤着足站在高台上,鼻尖微微仰着,似小鹿在山间尽情地嗅着新雨后的新气息。
游扶桑蹲下身来,从柜中取出一双绣着云纹的软袜。她小心为宴安穿上,指尖触到少女莹白的足踝,如同碰到一片新雪。
宴安站得很稳,却在游扶桑收紧鞋带时微微晃了晃身子。
她的手撑住游扶桑肩膀。
却让游扶桑似吓了一跳。
游扶桑手上动作顿住,连呼吸都变得极轻。宴安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衫渗入皮肤,让游扶桑觉得惶恐。
“……”直到最后一个结打好,游扶桑才轻声道,“殿下当心脚下。”
‘谢谢。’
宴安伸手,在游扶桑衣襟上写了这两个字。
她写在前襟,最后一个笔画划在游扶桑锁骨。
游扶桑不着痕迹地向后一退。“臣送你回弦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