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
才道:“我想唤她……‘如是’。”
游扶桑声音轻缓,如同雨水落在竹叶上。
却把宴清知吓得不行。
即便朝胤是南屿小国,宴清知也不过一个小小凡人国君——可也并非不学无术,九州神女宴如是的名号她还是知晓的!
“这怎么可以?”宴清知连连摆手,面露忧色,“避讳不说,这字儿忒大,我不敢要!”
游扶桑打断她的话:“一身吉相怪病,及笄取字便是要‘大’才行。”
宴清知于是叹道:“唉……”
二人渐渐走远了。
雨声渐大,于是她们的声音模糊在朦胧水汽中,宴安听不真切。她只遥遥迢迢地看见两把油纸伞在廊下摇曳着,似池塘里两朵白色莲花。
那一日,游扶桑没有再来弦宫。
也是王女第一次走出弦宫,走进游扶桑的宫殿。毕是新殿,在初春里便显得有些萧瑟,简简单单一个回廊,通向高处观星台。
宴安攥紧了衣袖走近,却看游扶桑跪坐在台上浑天仪前。雨仍旧在落,浸透了游扶桑素纱的道袍。宴安赤足踩过冰凉的青砖,走近一些,盯着游扶桑,手搭上盘旋而上朱红阶梯的顶端,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上面的螺钿。
“殿下。”
游扶桑没有转头,却这么唤她。
那声音是难得的温柔,游扶桑向她招了招手,“今日教殿下观天象预知天气,如何?”
宴安犹豫片刻,拽着裙裾,走到游扶桑身边。
她坐在与游扶桑一臂之外。
游扶桑掌心升起灵力,在二人落座之处升起伞似的屏障,罩在彼此的发顶,不受雨点困扰。
宴安穿得有些单薄,游扶桑便拿出狐氅盖在她身上。一抬手,又幻化出云雾,令宴安身临其境,“殿下,你瞧,倘若朝霞红得发紫,便是将有大雨。若晚霞映在海面,像血色一般,便预示要起风浪。蜻蜓低飞,蚯蚓上岸,蚂蚁搬家,都是天将变的征兆。”
游扶桑忽顿了顿,凝神道,“我本以为这些天,朝胤不过是遇了暴雨。只是,这潮水都褪得太快,海鸟盘旋不息,山中走兽也躁动不安,怕不只是暴雨,而是……海啸。”对上宴安明显慌张的神色,游扶桑宽慰道,“不过不会太大,殿下不必担心。”
宴安裹着狐氅,十分讷讷地点了头。
目光却不在游扶桑面上,而在她琉璃似的玄镜耳坠上。
耳坠似雨点一般晶莹地跳动着。
游扶桑于是站起身,离开浑天仪,向外走去。
她回到居室,在屉柜里取出一个雕花锡盒,打开后是十五块形状精致的杏仁酥,每一块上都烙着不同的月相,从新月到满月,圆缺宛如天上的真月。
“殿下,尝尝。”
宴安小心地拈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酥饼入口即化,淡淡的杏仁香在唇齿间弥漫。她安安静静吃完,吃相极佳。
尔后擦了擦嘴巴。
宴安没有再拿第二块,而是提起手指,蘸了茶水。
手指在桌案上行出的笔画转瞬即逝。
‘一个月后,便是及笄礼了。’宴安如此写道,‘我听到你与阿娘说,要给我取字。’
‘是吗?’
‘如’
‘是’
她写下这两个字后,游扶桑有一瞬的失神,眼里的光芒熄了一下,又亮起,居然显出几分不知所措。
‘可是’
宴安又这般写:‘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寡言的王女难得话多起来,却是为了这般恳求——
‘弦官大人,我们不要取这个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