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废弃的宅子里响起婴儿的啼哭声;凭空出现的鬼打墙;月色的大街里青灯冷火飘忽,一排一排鬼画符的灯笼有条不紊地前行,却根本无人提灯。
诸如此类。说大事也不是大事,但真给人碰上还是挺吓人的。
相比之下,深夏之际午时日落,好似也不怎么值得多提了。
不过庸州百姓之间惊慌失措的少,泰然处之的多。
庸州近浮屠,而这浮屠本就是百年前的魔修之城,异象频出,如今不过是魔道换作鬼道,她们也没什么难以接受的。
说到这里,渔妇收尾道:“简而言之,我现在要回家做鱼吃了。不过你们几位若要歇在庸州,店小二端上来的鱼还是不要入口了。我是命大,你们就不一定了。”
姜禧不搭理她,游扶桑倒是说好,谢谢提醒。
渔妇走出几步又折返,提醒道:“这些鬼没什么可怕的,都不害命,唯独有一个你们要多注意,那就是一只会在夜里跳舞的女鬼。天黑之后日晷无用,很多人会混淆时刻。我只提点你们一句:月亮最当头的时候,千万不要走出房门。”
“庸州城中邪鬼无数,但旁的多数,你不去招惹,她们也不来叨唠你。鬼也曾是人,她们按照生前的日子继续过,还把自己当作人呢。”
“唯独那只跳舞的鬼手上有数十条人命。”
“子夜时分,庸州城大街上有人跳舞,身段那是一个细腻流畅,她唱:海岛冰轮初转腾,玉兔早东升……奴似嫦娥离月宫。”
常思危小声提道:“是贵妃醉酒。”
“对,”渔妇虽然读书不多,奈何这跳舞的女鬼在庸州里太出名,人人都会唱几句海岛冰轮,“我们叫她鬼贵妃。她有没有醉酒我不知道,第一个遇见她的人是真的醉死了,分不清人和鬼。精虫上脑的汉子上去就要搂抱,鬼贵妃水袖一勾,笑着就把人杀了。第二天,这人在大街上尸身分离,双手抱着自己脑袋,脸上还是酒醉的笑。这下好了,他永远有人抱咯。”
姜禧不以为意:“这也是他先上去招惹了。赶着送人头,拦不住哇。”
渔妇摇头:“也许你觉得第一个不无辜,那第二个就是真的可怜了。这是一个打更人——就那什么,夜里提个灯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那位——鬼贵妃杀人后,庸州城里惶惶,只知晓女鬼子时要杀人,可这日落越来越早,没有日晷,谁知道时间?也不是人人家都有滴漏。于是这打更人被推了出去,子时前几刻多喊几声。”
游扶桑:“然后被杀了?”
渔妇点头:“第二天就没命了。”
姜禧:“你们庸州百姓晚上这门是非出不可吗?还差遣一个打更人出去报时间?”
渔妇讪讪:“这一开始也没料到嘛……毕竟其余鬼都不这么吓人的。”她紧了紧肩上的鱼筐,“打更人之后,大家各自在家安耽了,奈何有人闲不住哇,要赌的要喝酒的,一出门,不一会儿,全没命了。”
游扶桑于是问:“鬼贵妃杀人很勤吗?”
“嗯。醉汉和打更人之间差了四天,后来几个赌鬼……隔了两三日吧。杀得越来越勤快,几乎一天一个,胃口比我还好。哦,对了,鬼贵妃杀不到人还会就近去宅院里逮人,是以我与你说不要出房门,就是连自家院子都别进。”
游扶桑隐隐皱眉:“一日一个,这完全是厉鬼中的厉鬼了……”
常思危也道:“对啊,这么吓人一只鬼,仙家没有动作?我听说这里是宴门坐镇,宴门可是众仙家之首,该是很尽责任啊?”
常思危不信正道,但信宴门,才会对此十分不解。
“不晓得哇!宴门那些人,我记不住哇!”渔妇对仙门百家事了解不多,听那些文绉绉的名字就头大,于是移开几步,“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家做鱼了!你们也快找客栈歇脚吧!别第一日就被女鬼盯上呀!”
渔妇走了,游扶桑三人还在原地,她们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没在谁脸上看出花样来。
也不知是不是游扶桑的错觉,不过与渔妇聊天几句,这庸州城里愈发漆黑了,若非她还记得时间,大概也要以为这是子夜时分了。
常思危则道:“不论如何,渔妇说得对,我们还是先找客栈歇脚,从长计议。”
姜禧嗤笑:“歇脚个屁!常思危,你怕了?”
常思危坦然:“怕啊。我超怕鬼的。”
姜禧:“……”
姜禧:“你不是宁古塔出来的吗……还怕一只跳舞的鬼?”
常思危:“见多鬼和怕鬼是两回事儿。”
这二人一唱一和,游扶桑快要插不进话,“宁古塔?什么宁古塔?”
“宁古塔是御道往北一块地方,流放之地,可怕得很。”常思危划出扇子,“先不说这个。扶桑城主,你看前面那座客栈如何?”
游扶桑知晓她这是不想多说,也懒得问,视线顺着望过去,确有一座客栈立在街边。除去这龙门客栈的牌匾,一切都很好。
她于是道:“好。”
姜禧巴不得鬼找上门来,说什么也不进客栈,差常思危将房钱付了,定两间房,一个人溜达去了。
游扶桑走进客栈,喃喃:“她倒是心大。”
常思危唔了下:“她修习过鬼道,不怕鬼也是正常。我是怕得很。却不想终日与十八地狱恶鬼为伴的浮屠城主也会怕鬼,和我一同躲进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