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乃户部尚书刘衡,素与陆长明交厚,一向对苍晏多有戒心。
话一出口,周围一瞬静了半息。
苍晏缓缓转身,看了他一眼,目光清淡如水:
“刘大人言重了。陆相旧日提携,苍某不敢或忘。只是今日朝堂新政,圣意难违,苍某既受命,自当谨守本分。至于‘谁教得好’,怕不是我门生一句说得清的。”
说罢微一拱手,转身便走,既未争,也未让,唯留身影清绝,雪光映肩。
身后,有人轻轻咂舌:“……这口气,也不是谁都能咽的下。”
也有御史台的人小声同僚耳语:“说他是书卷中人,可这宫中风雪,他倒比谁都走得稳。”
刚走过丹墀,又有人快步迎上,一路陪笑:
“苍大人、苍大人,末学听闻大人早年与太常卿之子亦有交情,改日小弟设宴于曲水轩,还请大人赏光——”
曲水轩三个字,一下将他拉回旧岁,想起那副滑稽的老虎,不知为何,心口却是压抑到连呼吸都困难,他用帕子捂住嘴,轻咳几下,隐隐见红。
第72章第七十二章“姐姐,你成全我,好不好……
苍晏收了思绪,只淡淡看他一眼:“曲水轩太偏,近年耳疾,听不清喧哗。”
一句话说得极客气,实则冷得近乎不给面子。
那人讪讪退下。
他一人行至丹墀角下,雪落乌发,肩上未曾留痕。他微顿片刻,望着前方金瓦玉阶,神情疏淡:“不知这雪,何时才会停下。”
苍晏知道走到这步是多么艰难。
李珣疑心深重,既试其才,又试其心。他不能太急,也不能太迟;不能太忠,也不能太异。他要的,是在李珣眼里,变成“能驯的鹰”,却绝不是“不能飞的鹰”。
指腹下,有一块玉佩,细微震动,仿佛藏着千言未言之语。
此时玉昭宫中静极了。
陆景姝披着一件半旧的紫貂斗篷,独自倚靠着美人榻坐着,手中捏着一盏已凉的茶。妆未施全,只描了淡淡胭脂,容色却依旧明艳。只是神情冷淡,眼神里看不见往日与姐妹共斗时的意气。
嬷嬷踏雪而来,脚步极轻,手中端着一册红封选秀名册,低声道:“娘娘,圣上下旨,二月选秀一事,由您筹办。如今宫中只有一位才人,暂无其他妃嫔,圣上欲广纳新人以安后宫。”
陆景姝头也未抬,只淡淡道:“放案上吧。”
嬷嬷微顿,见她神情清冷,悄然退下。
片刻后,陆景姝缓缓抬眸,看了一眼那本册子,又移开视线。她拿起一块早已冷却的桃花糕咬了一口,却没咽下去,只含在口中,像在咀嚼一种寡淡的人生。
“……真是乏味得很。”
她喃喃一句,目光飘向窗外
空寂的庭院,忽然道:“去叫德顺来。”
太监德顺很快进来,低声请安。
“去传话。”她淡淡吩咐,“本宫要在院中搭一座秋千。”
“是。”德顺刚要退下,她又开口:“顺便,让裴络也一并来。”
她语气平平,神情淡淡。
等到裴络进宫,陆景姝已让人在院中设下一方低几,几上摆着刚蒸出来的蜜糕与姜茶,她一身淡妆素衣,站在台阶上等他。
裴络自梅林一隅步入,身姿挺拔,眼神清澈。他刚立于阶下,便躬身行礼:“裴络叩见贵妃娘娘。”
“免了。”陆景姝看也不看他,走到一处石案旁,只指着对面的坐席道,“坐。”
裴络微怔,显然有些迟疑。
陆景姝终于抬眼望他一眼,神色仍淡,却眼尾微挑:“是因为我不得宠,你便不肯听我的话了?”
她语气并不重,却带着一丝真切的凉意。
裴络一惊,立刻低头道:“不敢。”
说罢,他便坐下,抬手捻起一块糕点,微微低头,小心翼翼地塞进嘴里。动作虽快,却仍透着几分少年人的拘谨与克制。
陆景姝这才勾了勾唇,望着庭前阳光落在沙土地上,忽然道:“你知道吗?我还在江南时,每年三月,总要去看玉兰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