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沈念之冷笑,“朝廷若清明,阿爷为何在狱?你若真信朝廷,怎不去揭发陆家?怎不去查那批银子的来龙去脉?”
“你信的,从来不是法,是陆家,是权势,是谁能保你往上爬。”
“你该姓陆,不该姓沈。”
霜杏惊得不知该进该退,站在一旁眼圈通红,却一句不敢出声。
沈思修抬头望着沈念之,眼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迷茫,他仍旧固执道:“可是……阿爷若真是冤枉的,等你成了侧妃,让齐王殿下替他说话就好啦。只要你好好的,将来……沈家还是有希望的。”
沈念之听到这句,终于笑了,那笑容艳丽如火,却寒意森森。
她忽然上前一步拔出沈思修腰间的佩刀,雪亮刀锋在她指间划出一道冷光。
沈思修愣住:“你做什么——?”
她将刀指向他,语气平静:
“从今日起,你再敢踏进沈家一步,我便亲手砍了你。”
屋内落针可闻。
雪下得更紧了些,窗外白茫茫一片。
沈念之持刀站在门前,嫁衣放在身后,她连看都未回头看一眼。
那夜,京中仍下着雪。
沈念之穿了件素灰的长裾袄裙,外罩一件无纹大氅,素净得几乎认不出来。她从沈府后门悄然出发,一路未点灯,也未带车马,只带着霜杏与两名信得过的随身护卫,绕过正街。
雪落得极静,红墙之外一行脚印延绵向前,在冬夜里绵长不绝。
沈念之站在那条巷子拐角,手藏在袖中,鼻尖已经冻得微红。
她已等了一个时辰,脚被冻的从疼到麻木,直到远处角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披风半掩的高大身影自风雪中现身,一步步朝前走来。
是顾行渊。
他显然没料到这处会有人候着,待看清来人,他脚步顿了顿。
“沈娘子?”
沈念之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嗓音低极:“我想求你一件事。”
顾行渊皱眉,尚未出声,她已一步上前,眼神极亮,却也极沉。
“我想去大理寺的牢狱,我想……见见我阿爷。”她说得很慢,也很轻,却仿佛是用了极大的力气。
顾行渊神情一震,似是没料到她会来求自己。片刻后,他垂下眼帘,淡声道:“你知道圣上旨令,任何人不得探——”
“我知道。”沈念之截住他话头,抬眼看着他,眉目间没有了往日那点轻佻和张扬,只有一片难得的安静。
“顾行渊,我第一次求你,这一生,可能也是唯一一次。”
风雪落在她肩头,她却站得极稳,一语不多,也未再辩解。
顾行渊看着她,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当日青州驿站,那晚沈念之独自倚窗饮酒,不愿多言,只一句“我想活下去”。
那时他心中动了几分怜悯,如今又动了几分,他沉默了良久。最终轻轻点头,低声道:“我送你去。”
大理寺东狱后门,夜已深。
顾行渊身披官袍,调动的是他掌狱署时留下的一道旧令,避开了当值主事。所有人被他遣去巡查,走廊空空荡荡,连灯火都少了几分。
他替她亲手推开那道沉重的狱门,望了她一眼,未说什么。
沈念之点头:“多谢。”
那处专囚重臣,门扉厚重,冬日寒意自石砖地窖底下爬上来,冷得像坟。
她站在木栅前,隔着铁索铜门,看见了里头那抹熟悉的影子。
沈淮景背脊挺得极直,坐在昏黄的灯下,桌上是一卷未翻完的旧书。他仿佛听见了脚步声,却未转头,仍执笔批注,动作极慢,像是怕墨晕了那行旧字。
沈念之未出声,只静静站着,双手交叠于袖中,霜杏在她身后低低抽了口气,被她抬手轻轻制止。
屋内的人终于放下笔,像是听出了谁来,他不急不缓地转身,望向门外,隔着铁栏望了她一眼。
灯火太暗,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看见他唇角似有一点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