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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0(第8页)

她斥他,“净念些歪诗!”

在她话音刚起之时,他已经做作地叹息一声,稳稳补上,“终不似、少年游。”

她没有再说什么。

与岑往远处抬了抬下巴,声音是一贯的好听,“宗室们驻扎在行宫周围,你想不想出去看看?那里有一条小溪,环绕行宫,月亮出来,一定好看极了。”

他问她,“你想去看看吗?”

她反问他,“我能出去吗?”

他说,“把辫子拆了,就能出去。”

“——只有御前的宫女需要把辫子盘起来。”

连朝并没有迟疑,将原本簪在发间的桂花取下来,他很自然地先替她拿着,眼中有隐隐的辉光,“以前你就爱在辫稍簪些花朵。”

连朝摸到固定发辫的插头针,拆下来也交给他,他收在荷包里,长长的辫子就松散开来,轻快地垂下去,她一边理一边说,“不只是我啊,南边北边的姑娘都爱这么干。春天簪迎春,夏天簪茉莉,秋天簪木樨,冬天没什么可簪的,梅花报春么?姑娘们还是喜欢缠上厚实的红绒绳。”

他再重新把桂花枝递给她,不无惋惜,“戴久了,花难免不新鲜。我看笔记,宋时妇人有种叫‘花瓶簪’的首饰,注清水在簪头,再插花儿,能新鲜很久。”

她难得打趣他,“现在到哪里去找什么花瓶簪,拿清水抿抿头发才要紧。”

还起了玩心,能这样闲散地说话,总算打消一点他心中的不安。与岑笑着说好,“跟我来。”

一条小溪如同玉带,与山合围绕过行宫。两个人并肩在溪边慢慢地走,影子就倒映再澄澈溪水中。湍湍流水溅石漱玉,每一滴飞溅起来的水珠里都有颗月亮。

连朝默然片刻,还是对他说,“之前多谢你,替哥哥送头花给我。”

与岑说无碍,“你怎么不去想,就算不是他嘱托,我也有我的私心。”

她问他,“你的什么私心?”

很清亮的一双眼,清亮得和溪水一样,一瞬间的对视,仿佛月光照亮了幽壑,逼他不得不去直面那些隐晦。淳贝勒不自在地偏过头,“别人过节,都有头花,你也要有。”

她似乎已经预料到他的反应,所以并不惊讶,轻轻地摇头笑,“我不太喜欢欠别人东西,物件也好,人情也罢。在我能还的时候,我总想尽力偿还。带着一身的债,左右受限,什么也干不成。”

与岑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重新看着她,“你不必谢我,这件事情细算起来,我欠你反而许多。我因此得了新差事,入朝清总户部库银——就是刚刚的事。”

“是吗?恭喜你。”

他唤她,“苟儿,别这样。”

连朝咬牙切齿,“别逼我叫你三棍子。”

他暗暗地松了口气,很识趣地没有说下去,两个人继续往前走,年轻姑娘长长辫子随着步子左右摆动,红绒绳上别着的桂花荡漾出好闻的幽香,让他情不自禁回想往事,“你刚来京城那会,才多大,站在一众格格里,跟葱一样,瘦条瘦条的一个人。我在玛玛跟前见着你,好像也是秋天。”

她想了想,说是,“是老太妃请家里女孩子们看花。”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海棠在秋天开花。”与岑说,“老嬷嬷说那是花妖,要让人把它锄掉。讷讷不让,阿玛也不让。后来玛玛看了很新鲜,就张罗着操办赏花,”

他眼中弥漫起憧憬,旧日时光也能短暂找回几分颜色,“真的很美。自从阿玛走后,我很多年都没有回去。”

郡王之子,一子袭爵,余封贝勒。连朝见

他眼底落寞,心软了几分,柔声劝他,“如今屋子留给你大哥哥,再怎么也是亲兄弟……”

他反倒笑了出来,深吸一口气,仰头去看天上的月亮,“讷讷若在,还有走动的机会。讷讷不在,那里就不是我的家了。屋子随着主人的变更,梁木会朽烂,也会有新的换上去。花木依照时节而生存,春荣秋枯,旱涝虫蛀,不堪则死,都是别人家的是非,我没有办法。”

哪里有什么永恒的东西。

哪里又有什么祥瑞。

习习溪风吹面,鬓发蓬飞,与岑忽然问她,“你信世上有凤凰吗?”

她反问他,“你信吗?”

他们都摇头,笑了。

他说,“我今天看到凤凰了,真的像传说中一样,五彩的尾羽,凤鸟鸣则百鸟应,书上写的今天都有了——有得越全越像假的。”

连朝微微哂笑,“谁见过凤凰?是不是真的凤凰又有什么要紧。就算大家心知肚明都知道那就是假的,也会为了歌颂太平将它认作个真的。”

“所以,”她说得很艰难,尾音都空茫,“人到底算什么呢?算盛世的点缀,乱世的替死鬼。天地的牲畜,圣王的蝼蚁?是吗?”

他避而不谈,“这次我去查户部的库银,会重新核查昔年贪腐旧案。”

在很漫长的一段沉默之后,连朝偏过头,看向他,“我想和你,说说我的阿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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