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远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和冬夜的寒气回来了。
他面色疲惫,眼神却异常明亮,见到迎出来的顾笙,只简短地说了句:“成了。”
便几乎将全身的重量倚靠过去。
顾笙连忙上前去帮搀扶他进屋,嗅到他身上除了酒味,还有一丝清冽的梅香和庄子上特有的泥土气息。
热水、姜汤、干净的里衣……顾笙默默忙碌着,看着李修远沉沉睡去,心中一块石头也悄然落地。
那晚的酒,想必喝得不易,却也值当。
此后的几十天,李修远紧绷的弦终于稍稍松弛。
拜访周大人的重头戏已过,年前的各种文会应酬也告一段落。
他终于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偶尔得空,便陪着顾笙一起,汇入那采办年货的汹涌人潮。
两人并肩走在熙攘的街市上。
顾笙兴致勃勃地挑选着红纸、窗花、寓意吉祥的干果蜜饯。
李修远则负责提东西,目光不时落在顾笙被冻得微红的鼻尖和专注挑选的侧脸上。
周遭是震耳欲聋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追逐嬉闹的笑声。
空气里弥漫着各种食物香料混合的浓郁年味。
在这片喧嚣而温暖的海洋里,李修远偶尔侧头。
低声在顾笙耳边询问一两句“这个可好?”或是“多买些也无妨”,换来顾笙一个带着满足笑意的点头。
最终,在年底最后两天里,顾笙相中了一间铺子。
铺子位置在城西一条不算最繁华、但人流尚可的次街上。
铺面不大,纵深却够,临街一扇对开门,门脸虽旧,胜在位置方正,后头还带个小小的隔间,能存放些货物。
最难得的是租金尚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就是这儿了。”
顾笙站在铺子门口,目光扫过门楣上斑驳的旧匾额痕迹,又看了看左右相邻的杂货铺和小吃店,心里盘算着此地离他们租住的小院也不算太远。
他转头对跟在身后的房东道:“掌柜的,这租金若能再让一成,今日便可签契。”
那房东是个精瘦的中年汉子,穿着半新不旧的绸面袄子。
闻言搓了搓手,脸上堆起笑:“顾公子,您也瞧见了,这地段、这铺面大小,年租四十两已是极实在的价儿。”
“您看这年关将近,正是好做买卖的时候……”
顾笙不为所动,只淡淡道:“掌柜的,您这铺子空了怕有小半年了吧?”
“年关是好,可过了年呢?若再空置下去,您损失的怕不止这一两二两。”
“我诚心要租,三十五两,押一付三,契纸一签,银子立付。”
“您若觉得不成,我再瞧瞧别处便是。”说着作势要走。
“哎哎,顾公子留步!”男人连忙拦住,脸上显出肉痛又急切的神色,最终一咬牙,“成!三十五两就三十五两!”
“只盼公子生意兴隆,咱们也好长久来往。”
顾笙眼底这才露出些真切的笑意,对一旁的张良点了点头。
张良会意,立刻从随身的褡裢里取出早备好的笔墨和印泥,又从怀里掏出用油纸包好的银票,小心数出三十五两的定银和押金。
寒风卷着街面的尘土打着旋儿刮过。
顾笙拢了拢棉袍的领口,看着张良与那房东在临时借来的小几上铺开租契,逐条核对。
他心中既有尘埃落定的踏实,也涌起一股崭新的、略带忐忑的豪情。
这将是他在京都扎根的第一步。
第119章此生也算共白头了我要与阿笙年年覆银……
大年三十那天,小院里里外外焕然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