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踩着梯子将大红灯笼高高挂上门楣,左云则在廊下贴着“福”字窗花。
两个半大少年忙前忙后,竟把顾笙买来的年饰布置得比预想中还要喜庆三分。
“左边再高些”顾笙站在院中指挥,呵出的白气在寒风中打着旋儿消散。
他怀里抱着一摞春联,红纸金粉在冬日阳光下闪闪发亮。
小院门框上已经贴好了联子,墨迹未干的横批正晾在石桌上。
李志晌午时分拎着各色年礼登门。
他与随从二人手里都提着沉甸甸的包裹,满满当当的物事,一半是吃食,一半是家用之物。
“哟,收拾得真像样。”李志跨过门槛时笑道,目光在满院红艳艳的装饰上转了一圈,“比我在城南租的宅子热闹多了。”
顾笙接过年礼,敏锐地注意到他腰间多了一个绣着并蒂莲的香囊:“堂哥这香囊绣工精巧,不知是哪家姑娘的手艺?”
李志耳根一红,支吾着说晚些还有约,连午饭都没用就匆匆离去。
顾笙望着他几乎称得上雀跃的背影,与正在贴窗花的左云相视一笑,看来李家很快又要添喜事了。
夕阳光线暗时,庭院中央支起了铜火锅。
顾笙原本是要做一桌子菜的,但一想到他们也就四人,吃不少了什么。
于是决定大年三十晚上,吃火锅!
红泥小火炉烧得正旺,两个小锅底,一边翻滚着奶白的高汤,一边是红艳艳的辣油。
四周摆满了各色鲜切肉片:薄如蝉翼的羊肉卷、纹理分明的牛肉、嫩滑的鱼片,还有各色时蔬豆腐,在雪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新鲜水灵。
“开饭啦!”顾笙高喊着招呼道。
李修远和左云刚从外面回来,肩上还落着未化的雪粒。
四人围炉而坐,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彼此的面容,却让笑声更加清脆。
左云第一次见到这种吃法,眼睛瞪得溜圆。
他试探性地夹起一片羊肉在辣锅里涮了涮,送入口中后整张脸瞬间涨得通红,却还固执地又夹起第二片。
“慢些吃,”顾笙忙给他倒了杯酸梅汤,“那边清汤锅底也很鲜美。”
少年灌下酸梅汤,嘴唇被辣得艳若涂朱,却仍摇头:“这个吃得过瘾。”
说着又伸筷子去捞锅里浮沉的肉丸,惹得张良哈哈大笑。
酒足饭饱后,顾笙取出三个绣着如意纹的红绸包:“压岁钱,讨个吉利。”
连最沉稳的左云接过时眼睛都亮了起来,手指悄悄摩挲着绸面上凸起的刺绣纹路。
“今晚没有宵禁,”李修远帮顾笙系好披风带子,转头对两个少年道,“你们也去街上逛逛,子时前回来便是。”
待少年们的身影消失在挂着红灯笼的巷口,李修远忽然变戏法似的从袖中取出另一个更精致的锦囊:“给我的阿笙也备了一份。”
顾笙打开一看,竟是枚羊脂玉雕的平安扣。
玉质温润如凝脂,在灯火下流转着蜂蜜般的光泽。
他刚要道谢,却被李修远用貂毛大氅裹了个严实:“走,我们也去看看京都的年景。”
长街上人潮如织,各家店铺门前都悬着红灯笼,将积雪映照成珊瑚色。
孩童们穿着新袄在街边放“地老鼠”,火星窜过之处引起阵阵惊呼。
卖糖葫芦的老汉扛着草靶子穿梭人群,晶莹的糖壳下山楂红得透亮。
李修远紧紧握着顾笙的手,十指相扣处传来融融暖意。
他们路过一家脂粉铺子,老板娘正在门口支摊卖“消寒图”,彩绘的九九梅花图上已经点染了三五花瓣。
“要买一张吗?”李修远凑在顾笙耳边问,“每天描一瓣,等画满八十一朵,春天就来了。”
话音未落,忽有冰凉落在顾笙鼻尖。
他抬头望去,墨蓝天幕中不知何时飘起了雪絮,纷纷扬扬如碎玉乱琼。
灯笼光透过雪幕,将整条街巷笼罩在朦胧的红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