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落平阳被犬欺,谁见了都要落井下石一脚。
他们一行人先到徐州驿馆,驿馆专供来往官员歇脚过夜,南来北往的小官不胜枚举,个个都比凌晏池这位九品江州县尉大。
驿丞先接待了其他官员,就让他们坐在前厅候着。
书缘摇了摇干涸的茶壶,重重往桌上一置,“世子,连壶茶都没有,这也太欺负人了!”
世子自小金尊玉贵,何曾被这样怠慢过,这群见风使舵的狗杀才!
凌晏池纵使风餐露宿多日,仍是一派清贵玉树之姿,招手唤了驿馆的小厮过来:“可有茶水,去添一壶来。”
那小厮也不认得他,只瞥了眼桌上的官印,见是正九品,散漫道:“大人莫怪,这天气热,凉茶都添光了,您且等一等,小的们总也不能接湖里的水给您喝是不是?”
“你!”书缘愤愤指着他。
“书缘。”凌晏池沉着声,“马车上有几只水壶,许还剩一些,你去拿下来吧。”
世事无常,他过了二十五年养尊处优的日子,从来没想过有一日会落到这个地步。
哪怕五年前,也是从正经县令做起。
在行路途中的无数个夜晚,他也曾暗自苦笑。
今时不同往日,他已不再是世人眼中的天之骄子,做人做事自然也要不同了。
喝了几口水壶剩的水,天色已然全黑了下来。
他们递了牙牌,验了官印,本以为能分到一间房过夜,驿丞却赔着笑来了。
“拜见凌县尉,下官有一事当讲。”
凌晏池示意他说。
“原本给您留的那间房,下官一查,原是早就被户部侍郎沈大人的扈从先一步订下,是下官疏忽,请凌县尉见谅。
言外之意便是你官没人家的大,抢住所自然也没你的份,哪凉快哪呆着去。
凌晏池微微皱眉,倒不为旁的,只因他听到了沈清识的名讳。
他来徐州做什么?来替宁王办事?
“分明是我家世子先来一步,怎么就成沈大人的了,下晌那会儿是你拍着胸脯保证说有空房的,我家世子坐了两个时辰,连一壶茶都没喝上便不提了,如今又如此搪塞敷衍,岂有此理!”
驿丞没有搭话,只是一味地道歉。
今日留一物,他日好相见。
毕竟这位凌世子虽然被贬,可还有个诞下皇子的皇贵妃姑姑,谁知道来日会怎么样呢。
凌晏池眉眼间看不出怒意,反问:“那就没有旁的空房了?”
驿丞眯眯笑:“今日都住满了,皆是上京述职的官员,下官也不好耽搁上官们的行程。”
毕竟一群上京的,他一个被贬的,自然是该紧着前头的人。
凌晏池面色已是绷不住了,不欲再多留。
他令书缘收拾官印与行囊,起身走了。
书缘捧着东西跟上来,脸垮得像苦瓜。
他想,世子表面不说,心底肯定更苦吧。
“世子,这大晚上的我们去哪啊,您就该强硬一些,逼着那驿丞让出空房。”
“他不愿留我们,我们就无处可去了吗?”凌晏池的身影隐入夜色,话音冷冽,“你若是嫌委屈,便不必跟着我了,回京去吧。”
阳和不散穷途恨。
他壮志未酬,还有一腔心气未散尽,学不会求人,学不会屈伸。
“世子,我错了,我若回去了,谁来照顾你。”书缘不敢再替他抱怨不平,一夜之间跌落泥潭,那些话说出来只会让世子愈加不好受,“官道定有客栈或是旅店,我带他们去找找。”
凌晏池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书缘带了三人去前方找住所,只有五六人跟在他身旁,急躁夜风如利刃般削落树叶,惊得枝上孤鸿振翅高飞。
山谷间传来一两声鸟鸣,划破暗夜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