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芾看出她是难以启齿,步步引导她:“何娘子,我虽是大夫,可我不清楚你是因何病症引起的腹痛,也不能给你乱开药方呀。你跟我说说,你究竟是哪里不舒服,我们早些医治,也好早日痊愈,我保证不会说出去的。”
何素雅对上她亲和的眼神,心底在微微动摇,终于鼓足勇气,迈出一步:“姜大夫,我就是——”
话还未说完,外头传来男子粗粝的喊声。
“何素雅,你果真是个不要脸的,趁我不在,大白天就敢带男人来家里。”
在屋檐下站着的周玉霖眉头一皱,指着他:“你少血口喷人,我们是大夫,是你娘子请我们来看病的!”
男人闯进来,满屋瞬间充斥着酒气与低廉的脂粉气,“看病?看什么病,你是要死了,还是有钱没处花?”
姜芾被熏得不适,用手背捂了捂口鼻,“你说话放尊重点。”
男人冷喝一声,“你一个药婆,敢跟老子叫嚣?她是我婆娘,我说她两句怎么了,我就算打她两巴掌,也是天经地义,哪轮得到你来管?”
姜芾满眼震惊,由心底生出浓重的厌恶。
“你少说两句。”何素雅上前将丈夫拉开,眼眶噙着泪,“不要再说了,我求求你了。”
男人一把推开她,“你那死鬼爹把你卖给我,不是让你来管着老子的,你把我的钱藏哪去了?我今日在赌坊差点就回不来,你是存心想害死我,好跟那些野男人双宿双飞是不是?”
何素雅一头撞在桌角,额头瞬时淌下血迹。
姜芾看得触目惊心,跑过去扶她起来,“你没事吧?”
“快说,把我的钱藏哪去了?贱人!”
男人暴怒癫狂,一步步走来。
姜芾心中起火,直起身就给了他一巴掌,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屋里,打得她手掌都火辣辣地疼。
男人眼冒金星,“你敢打我?!”
他欲动身,却被周玉霖抓住了手,对付一个醉鬼,周玉霖还是绰绰有余的。
“周玉霖,去报官。”
姜芾声音都冷了,“没有哪条朝律说打妻子是天经地义,打骂妻子到见伤流血的地步,你也要去公堂领十板子。”
男人清醒了几分,话露不善:“那你打了我,闹上公堂,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我打你怎么了?我还想再打你几巴掌呢。”姜芾扬着声,“我曾参与官府一同配制疫症药方,得钦差大人亲口赞扬,我家也在天灾其间赈灾送粮,得官府亲授义旗,我就算当着县令大人的面打你,你又能怎么样我?”
男人只不过是想吓吓她,岂知她非但不怕吓,还这般厉害。
他脚步趔趄,推开人扬长而去,边走边骂。
姜芾打开药箱,取出纱布替何素雅包扎,一边包一边问她,“他经常打你吗?”
何素雅似乎麻木了,额角撞出一块大血窟窿也不见她皱一丝眉头。
她面容有些呆滞:“让你们见笑了,我养父为了抵债,将我抵给他为妻,我不能反抗,也不敢反抗。”
姜芾将话说得重了些:“你可以反抗的,你去衙门状告他虐待你,官府自会判你们和离。”
何素雅苦笑着摇头,她似乎都习惯了。
她的一生,被卖来卖去,本就是不值得。
治病,也是枉花钱,治好了又能怎么样呢?事情是定会传出去的,到时定会惹人非议,成为他们口中不守妇道的浪□□子。
是以在姜芾再一次问她病症时,她闭口
不言,再也不肯说了。
日薄西山,山路难走,夜行也不安全。
姜芾也无旁的法子强硬撬开她的嘴,她背起药箱,“那我先走了,这半个月我都会来清水湾,你若想治病,便来村口槐树下等我。”
何素雅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默默流泪。
凌晏池行路一月,到了徐州地界。
这次不同上回巡按江州,有宝马香车,上等驿房,沿途官员一路相迎。
这次是被贬。
从四品少卿被贬为九品县尉,连降五级,人人都以为这位龙章凤姿的定国公世子这下是一辈子也翻不了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