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身后,同样披麻戴孝的定山和溯风,沉默地抬着另一口同样漆黑的棺木。
棺木沉重,压得抬杠深深嵌入他们的肩膀,雨水和汗水混合着,浸透了他们的孝衣。
一行人,沉默地行走在空旷的御道上,雨水无情地浇灌着他们。
“撒——纸——钱——喽——!”
一个苍老而嘶哑的声音划破了雨幕的沉寂。
摄政王王府管家老骆佝偻着腰,颤巍巍地抓起一把纸钱,奋力抛向空中。
雪白的纸钱,如被惊起的白蝶,抛起,又落下。
它们没有飘飞,而是直直地、无力地坠落下来。
“撒——纸——钱——喽——!”
老骆一遍遍重复着,每一次抛洒,都伴随着身旁几人压抑的呜咽。
那漫天飞舞又迅速坠落的湿透纸钱,为这场无声的控诉,铺就了一条苍白而泥泞的道路。
皇城高大的宫墙上,值守的禁军士兵被这诡异而肃杀的一幕惊呆了。
他们握着长戟,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宫门附近,一些胆大的百姓或官员家仆,远远地躲在廊檐下或角落里,探头张望。
看到那两口漆黑的棺木,看到那三个在雨中沉默前行的重孝身影,看到那漫天飘落又被雨水打落的纸钱,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窃窃私语声被雨声淹没,只剩下无声的震惊在蔓延。
雨水冰冷地冲刷着一切,冲刷着皇城的威严,也冲刷着那承载着血泪与冤屈的漆黑棺木,冲刷着那三个在泥泞中坚定前行的白色身影。
江月见的脚步踉跄了一下,泥水溅上了她素白的麻衣下摆,留下污浊的印记。
她毫不在意,只是将手中的灵位牌捧得更紧,那是她全部的力量源泉。
雨水顺着她的睫毛流下,模糊了视线,她早已分不清此刻拂面的是雨还是泪。
谢徵玄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在她踉跄时,他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想去扶住她,但他忍住了。
他只是更加用力地扛稳了肩上的重量。
雨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苍茫。
整个金銮殿已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罪臣子女,击登闻鼓,披麻戴孝,抬棺入殿——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惊愕住了,就连准备拖走容羡的侍卫都僵在了原地。
皇帝谢明稷更是如遭雷击,他的身体微微摇晃,脸色煞白。
他死死盯着那三个身着重孝的身影,尤其是谢徵玄。
他贵为摄政王,居然也同那两个罪臣一样披麻戴孝?他是谢家人,是皇族,他只能为父皇和皇帝披麻戴孝,江河算什么,他怎么敢?!
他们又是如何突破重围,来到京城的?是谁,谁胆敢包庇罪犯!
谢明稷陡然回望,猜忌阴鸷的眼神阴恻恻地扫过众臣面庞。
江月见捧着灵位牌,终于走到了殿前。
两口棺木被缓缓放下,沉重地搁在金砖地上,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
她缓缓上前一步,抬起头,直视皇帝谢明稷,声音清越而悲怆,掷地有声道:
“臣女江月见,携兄江颀风,今日击登闻鼓,抬棺入殿,为我父骠骑将军江河,为我将军府一百一十六条性命,鸣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