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遭接着一遭,今天这是怎么了?他本欲借退朝压下容羡之事,谁知竟被这突如其来的鼓声打断,他心中烦躁更甚,恨不得立刻将敲鼓之人碎尸万段。
但祖训如山,他不得不遵。
“何人在外击鼓?”
殿门外的侍卫统领连滚带爬地进来禀报:“启……启禀陛下,人已经……往里头来了。但……但他们……他们居然……”
皇帝听着他断断续续的回话,愈发烦躁,不耐烦地重重走下玉阶,拂手道:“朕亲自去看!”
沉重的殿门被缓缓推开。
一股肃杀悲怆的气息,随着殿门的开启,汹涌而入。
天阴沉得如同泼墨,阴霾压在皇城上空,沉甸甸的,仿佛随时要倾塌下来。
雨丝起初只是若有若无地飘着,很快便连成了线,淅淅沥沥。
就在这灰暗的雨幕中,一下子映入群臣眼帘的,是漫天飞舞的纸钱。
雪白的纸钱,好似腊月飞雪,纷纷扬扬,散落空中,又很快被雨水淋湿,零落掉落。
紧接着,几道身着粗麻重孝的身影,缓缓从地平线上跃出。
他们穿着粗粝的麻布孝衣,那白色在灰暗的天色和雨水中显得格外刺眼,也格外凄凉。
宽大的孝帽遮住了他们大半张脸,只露出苍白的下颌和紧抿的唇。
几人腰间都系着粗糙的麻绳,雨水早已将麻布浸透,沉重地贴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一个个单薄却异常挺直的脊梁。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消瘦的少女。
她双手捧着一块同样被雨水打湿的灵位牌,上面“显考江河、显妣沈素之位”几个墨字,在雨水的冲刷下,墨迹微微晕染,如泣如诉。
雨水顺着她的孝帽边缘不断滴落,滑过她苍白冰冷的脸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身姿纤细却挺直如松,脚步有些踉跄,踩在湿滑的石板上,一步一步,步履艰难,但她捧着灵位的手却稳如磐石,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也是必须抓住的东西。
她的眼神透过雨幕,死死盯着前方那扇紧闭的、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太和殿。
一阵惊雷劈下,她那双眼,忽然精准地投向群臣之中那道明黄身影。
她直直地、毫不畏惧地望向高高在上的皇帝。
皇帝一个踉跄,口中音节破碎不能成音。
“她……她怎么来了……”
在她的左侧,是江颀风。
他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宽阔的肩膀上扛着一口沉重的棺木前端。
那棺木用料极厚,雨水落在漆黑的棺盖上,汇聚成细流,沿着棺木边缘流淌下来。
他的孝衣早已被雨水和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手臂上青筋暴起。
每一次迈步,都在平滑的地上留下一个带着泥泞的脚印。
雨水顺着他刚毅的下颌线不断滴落,他的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眼神淬火般,染着沉痛,牢牢锁住了皇帝的身影。
他扛着的,不仅仅是父亲的棺椁,更是江家满门的血泪和沉冤。
在江月见的右侧,是谢徵玄。
他竟也扛着棺木的一端,步伐沉稳,面容冷峻,眼神沉凝。
雨水打湿了他额前的碎发,滑过他冷峻的侧脸。大雨滂沱,他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身旁江月见那单薄却挺直的背影上,眼神深处掠过痛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