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皇宫深处,太和殿。
殿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沉甸甸的压抑。鎏金香炉里焚烧着龙涎香,本是娴静雅致的熏香,但此刻空气中弥漫的,却是挥之不去的阴郁。
一份加急军报被狠狠摔在地上,皇帝谢明稷背对着殿门,站在巨大的御案后,胸膛剧烈起伏,宽大的龙袍袖口微颤着拍在案上。
“好……好,朕的好皇兄。”
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朕待他如手足,委以重任,既往不咎,他竟敢公然抗旨,劫走钦犯,还协同江颀风这个谋逆之人举兵围城,他们这是要造反,这是要造朕的反!”
他恶狠狠地转过身,那张原本俊朗的脸此刻因为愤怒而扭曲,眼底布满血丝,死死盯着跪在殿中的兵部尚书和几名心腹重臣:
“传朕旨意,昭告天下——摄政王谢徵玄、罪臣江颀风、江月见,勾结匈奴,图谋不轨,拥兵自重,公然谋反,实乃十恶不赦之逆党,凡我大黎子民,人人得而诛之。擒杀此三贼者,封万户侯,赏万金!”
“李征,你即刻点兵,诛杀逆党!”
“臣……遵旨!”兵部尚书李征等人额头触地,声音带着颤抖。
他们知道,这道旨意一下,便是彻底撕破了脸,再无转圜余地。
摄政王战功赫赫,麾下三万亲兵,虎狼之师。江颀风又据守边关,坐拥六万江家军,所向披靡。这两人一旦联手,朝廷……哪里打得过?
吏部尚书夏居安想起自己那个离家出走的女儿,心中不安,眸光微动,对上一旁始终平静且沉默的户部尚书沈铎,沈铎只淡淡看他一眼,便转回了目光。
他眸中神色之平常,好像方才陛下旨意中的江颀风、江月见不是他的侄儿侄女似的。
夏居安苦笑,论心狠,谁能比得过沈家这几位呢?
皇帝再一次烦躁地挥挥手,大臣们如蒙大赦,躬身退了出去,一时间,空旷的大殿里只剩下皇帝粗重的喘息声。
这时,殿门外传来内侍孙如小心翼翼的通报声:“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谢明稷眼中戾气一闪:“让她进来。”
殿门轻启,皇后沈妗妗身着繁复的凤袍,莲步轻移,走了进来。她妆容精致,却难掩眉宇间的一丝憔悴和忧虑。
“臣妾参见陛下。”皇后盈盈下拜。
谢明稷却没有让她起身,而是几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皇后,你来得正好,朕问你,江颀风与江月见是你的表弟表妹,也算是你们沈家人,如今他们公然造反,兵围城池,视朕如无物。你这个做表姐的,为何不替他们向朕求情?又为何不劝他们悬崖勒马,迷途知返?”
他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一句比一句冷。
皇后身体微微一颤,抬起头,迎上皇帝冰冷的目光,她看到了他眼中翻腾的怒火。
她知道,此刻任何为江家兄妹辩解的话,都可能引火烧身。
她心中一片冰凉。
皇后放在宽大凤袍袖中的手,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她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的酸楚和恐惧,脸上努力挤出一丝温顺甚至委屈的笑容。
“陛下息怒。”皇后的声音轻柔,“臣妾不瞒陛下,身为他们的表姐,臣妾岂会不为他们忧心。只是……臣妾深知,陛下乃一国之君,金口玉言,旨意已下,岂容臣妾置喙?更何况……”
她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声音更低了:
“表妹她隐瞒身份,欺瞒陛下在先,如今又……又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臣妾身为皇后,心中亦是痛心疾首,深感愧对陛下信任。臣妾……实在无颜为他们求情。”
她说着,缓缓站起身,主动靠近了谢明稷。
她仰起头,露出白皙优美的脖颈,眼中水光盈盈,一派我见犹怜的柔弱袒露无疑。
“陛下,臣妾的心……一直都在陛下这里,陛下难道不知么。臣妾不懂朝政,只知道臣妾是陛下的皇后,天下是陛下的天下,而陛下是臣妾一生依靠之人,是臣妾的天。臣妾只愿陛下龙体安康,江山稳固。”
她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紧握的拳头,动作轻柔而带着试探:
“至于表妹……他们既然选择了那条路,便是自绝于陛下,自绝于朝廷。臣妾……虽心痛,却也明白,国法如山,不容私情。陛下如何处置他们,臣妾……都毫无怨言,只求陛下莫要因此气坏了身子。”
谢明稷低头看着皇后。她眼中那份刻意流露的依赖和顺从,令他暂时压下了心头的暴戾,紧绷的神经也有了一丝松懈。
他反手握住皇后微凉的手,力道有些大,眼神依旧锐利,但语气缓和了些许:“你……当真如此想?你不怪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