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里斯这次是真的笑出来了,没再装出那张得体的面具。轻蔑的目光让桑戴佩拉不安地浮上他的眼睛。
“您能想到的,对我最大的威胁,只是这种程度?”西里斯的口吻轻松,带着低低的笑音,“我是知道,你们的圈子里早就有‘我是个巫师’的传言。您已经狼狈到用传言来威胁我了吗,女士?”
桑戴佩拉被说中了。
她早就在社交场上听过这样的传闻,心里信了几分,但至今没有得到任何确切的证据。
“传言,直觉,这之类的话当不了证据。要掀动舆论,您也比不过我的本事。”
西里斯娓娓道来,像毒蛇在幽幽吐信,“退一万步说,王室相信了您的告发,那又怎样呢?您一定是知道的,贵族里豢养巫师的人可不在少数。
“得天独厚的魔法师没有那么多,但是用为人不齿的‘邪术’培养出的巫师,一般人也看不出差异。您猜,我能出卖给王室的利益,能不能让他们装聋作哑?”
他说的是实情。
桑戴佩拉完全相信他这份假设的可行性。
“要我示范一下怎样是有效的威胁吗?比如,我可以让桑戴佩拉在贵族的社交圈里名声扫地,可以让您丈夫的生意明天就破产,抹掉一个姓氏很简单,领主的权力完全能做到这些,甚至用不上巫师的把戏……
“不需要更多伤人的例子了吧?”
桑戴佩拉的脸色慢慢变白了,因为愤怒和恐惧僵硬,又因为矜持和理性沉默。
她年轻的时候有一头黑色的秀发,如今已因为年岁增长而自然添了许多斑白,但她用染发的药剂让它们看起来强行回到了青春的状态。
她把头发梳理得很妥帖,从头到脚戴着各式彰显身份的珠宝,衣着裙装考究。
无论外表、举止、个性,没有一点脱离出那个金碧辉煌的、将她培养成如今样貌的、高人一等的贵族的美梦。
西里斯跟太多贵族打过交道了。
好的、坏的,新的、旧的,因为太过熟悉而了解,因为了解而厌烦,他对此已经没有以前那么耐心了。
有那么半分钟,西里斯看着这个浅薄、高傲、可悲的女人,想了很多种让一个没落贵族无声无息地死去的方式。
杀死一个人很简单,再不然,要一个人痛苦也很简单。
她在乎什么,就从她身上剥夺什么,名声、财富、地位、性命……家人。
他做过很多次这样的事,这不难。人的阈值是会降低的。
从前他会考虑更多这个人是否罪有应得,现在西里斯只想用最有效率的方式解决问题。
直接做出行动,比口头上这些迂回的威胁警告更加有效,也方便太多了。
但艾玛让他不要做得太过分。
西里斯看着桑戴佩拉,客观地想,这个人罪不至死。
但他确实有点不太高兴。这是他给艾玛选定的老师,老师的失职也是他的选择失误。
西里斯不是犯不起错,决策失误再常见不过。
但这次错误的决策影响到了艾玛,他莫名有了点多余的恼怒。
他咀嚼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西里斯至今仍然时常想到,生杀予夺应当是神权,他为自己还有这种想法感到可笑。
上位者渴求类同神的权力,轻易决定弱者的生死。他的视野也放高太久了,不自觉地就习惯以俯视的目光看待他人。
西里斯不喜欢这个视野,无论是作为俯视的人还是被俯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