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点警醒是好事。
即使他为艾玛愤怒,也只是拿她做自己情绪的借口。
做出行动的既然是他,承担结果的当然是他。
西里斯一直很清楚。
他按下心里那些冒出了头的杀意,调整片刻,再度露出那张客气的笑脸。
“我想,我们已经达成初步的一致了。”西里斯从他们之间的茶几一角上抽出文件,推到桑戴佩拉面前,“事实上,我提前拟定了一份解约协议,您可以看看。如果有什么疑问,我们可以现在就商讨解决掉它。”
桑戴佩拉沉默着拿起文件。
协议的内容很正常,提出的条款、偿付的价格都算合理。
西里斯在对面微笑地看着她,那目光让她很不舒服。
桌面上的笔和墨水瓶都是早已备好的,桑戴佩拉在协议末尾签上了字,连名带姓——“桑戴佩拉·波娜”。
“波娜”写得可真难看。她在落笔结束的那一瞬间想。
这个名字在波克奈利语里的含义是“珍珠”,她一直不喜欢。淡水养殖的珍珠廉价而常见,跟金银宝石放在一起,光辉完全无法相比。
她总觉得母亲是因为没落的家族没有更好的经济条件,才会喜欢这种廉价的饰品。
母亲盼望她接受家族衰落的现实和命运。
桑戴佩拉·波娜不接受。
她信自己生来是宝石,该受众人瞩目与赞美。
她付出了年轻、美貌、婚姻、钻营而得到如今的一切。
现在很少有人叫她的名字了,少到有时她会忘记那发音是在称呼她。
但,“桑戴佩拉”——多美的姓氏!为这姓氏和它背后附加的一切含义。
桑戴佩拉才意识到,她将自己的名字写得太难看不是出于生疏,而是因为她的手在发抖。
“没事,您签完了就行,没有其他人会在乎协议上的字迹。”就像看出了桑戴佩拉所想,西里斯的声音飘过来,止住了她犹豫的话音。
桑戴佩拉顿了片刻,把笔往桌面一放,拢了拢自己的外套就站起身。
西里斯也起身道:“我送您吧。”
“不必了,我认得路。”她冷冷地说。
西里斯没有多强求,而是继续看着她的脸:“虽然协议里也有说明,但原谅我多此一举地提醒:在外人面前,请不要作出任何有损于领主大人的言论。否则我不得不……‘追究’一下责任。”
桑戴佩拉刚刚一直避开他的眼睛,直到这时才转过眼,碰上他的视线:“‘不能作出有损于领主的言论’,那么,议论你难道没有关系?”
“那是您的自由。”西里斯微笑,“费拉约尔斯的领主是谁,您不应该是第一天知道。”
桑戴佩拉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应他的礼数。
会客室的门再度关上。
西里斯的表情慢慢剥离,随手从桌面拿起刚才的协议,看着末页上的签名。
无用的、贵族的自尊心啊。
他看着那一半漂亮、一半扭曲的签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