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斜斜切过写字楼的走廊,给大理石地面镀上一层浅金。
沉雁握着轮椅扶手的手指微微收紧,金属凉意顺着指尖漫上来,却压不住掌心那本新书带来的温热。书脊上“沉雁”两个字烫着细金,旁边小小的“插画:倪惜”像枚安静的印章,让她在来的路上,心跳总比轮椅滚轮的节奏快半拍。
走廊尽头的玻璃门虚掩着,推开门时,细碎的声响涌了出来——键盘敲击声、布料摩擦声、压低的讨论声,像一锅正咕嘟冒泡的热汤,暖融融的。半层办公室被玻璃隔断分成几块,设计部的画板靠在墙边,上面别着五颜六色的布料小样,茶水间飘来速溶咖啡的香气,有人端着马克杯快步走过,见到沉雁时愣了愣,随即笑着点头。
沉雁的轮椅停在最里面的玻璃墙前,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她看见倪惜坐在办公桌后,头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她正对着电脑屏幕蹙眉,右手握着鼠标快速滑动,不时地停下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隐约传来。桌上堆着厚厚的文件夹,最上面摊着一张设计稿,画的是几枝芦苇在风里轻摇,墨色笔触和她新书里的章节莫名契合。
玻璃墙外,有人抱着布料样品跑进设计区,和同事低声争执颜色配比,有人举着尺子量着衣料,指尖在布料上轻轻按压,还有实习生捧着咖啡经过,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里面的人。
这半层空间挤得满满当当,却没有半分杂乱,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点疲惫,眼底却亮着光,像暗夜里攒着的星子。沉雁忽然想起从前,倪氏占着整层写字楼,水晶灯亮得晃眼,却总有人在茶水间闲聊摸鱼,那时的热闹里,藏着说不出的空落。
“咔嗒”一声,倪惜像是感应到什么,忽然抬头。视线穿过玻璃撞在一起的瞬间,倪惜眼里的认真骤然散去,像被阳光扫过的晨雾。她几乎是立刻推开椅子站起来,快步走到玻璃门前,指尖在门把手上顿了顿,像是怕惊扰了外面的人,随即轻轻拉开门。
“你怎么来了?”倪惜的声音带着点喘,鬓角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动,眼里的光比桌上的台灯还要亮。
沉雁把书递过去,指尖碰到她微凉的掌心:“画师大大,给你送书。”
倪惜接过书的动作轻得像捧着易碎品,指尖抚过封面的插画,那是她熬了三个通宵画的暮色芦苇。她一页页翻着,看到自己画的每一幅插画都妥帖地嵌在文字间,眼眶忽然就热了。
“居然真的印出来了……”她声音发哑,指尖在纸页上轻轻摩挲,“我曾经以为,这些画只能躺在我的画板里。”
沉雁看着她泛红的眼角,忍不住笑:“李默送你那些贵得吓死人的珠宝时,你可曾这样激动?”
倪惜抬眼瞪她,嘴角却弯着:“那不一样。”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不过你要是没开录音,我就告诉你。”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都笑了起来。走廊的风穿过玻璃门,吹起设计稿的边角,带着布料和油墨的香气。
沉雁收了笑,指尖轻轻敲着书脊:“我决定办签售会了。”
倪惜感到意外,她知道沉雁是不喜欢示于人前的:“签售会?你不是说……”
“以前总躲着,觉得坐在轮椅上见人很丢人。”沉雁望着玻璃墙后忙碌的身影,声音轻却坚定,“但看到你把半层办公室打理得这么好,我忽然想通了。你说过,残缺的身体不是残缺,残缺的灵魂才是。”她转头看向倪惜,眼里闪着光,“我想试试,站到光里去。”
阳光穿过玻璃,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把书页上的芦苇照得愈发温柔。远处设计部传来一阵欢呼,大概是某个方案通过了,细碎的笑声漫过来,和着秋风里的暖意,在这半层小小的办公室里,悄悄酝酿着新的希望。
“我正式邀请你参加我的签售会。”沉雁眼睛亮亮的。
倪惜沉吟了一下,说:“我会以读者的身份来。”
“为什么?你是插画作者呀。”
“我想你完完整整地站在光里面。”倪惜认真地回答。
沉雁错愕,但又一下子明白了倪惜的意思。
……
沉雁离开时,倪惜站在玻璃门内望着她的背影,轮椅碾过走廊地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在她心里落得很实在。转身回办公室,桌上摊开的设计稿旁,沉雁送的书正敞着页,其中一页插画是她画的暮色里的芦苇,笔尖晕开的淡墨像极了沉雁文字里的温柔。
“倪总,城南那家商场刚发来消息,说想下周就敲定秋冬联名款的陈列方案。”助理敲门进来,语气里带着难掩的雀跃,“他们说看了我们上次发的样衣图。”
倪惜指尖划过书页上的芦苇,眼底亮了亮:“把样衣细节图再细化一下,下午我亲自去对接。”
这阵子倪氏上下都憋着一股劲,从半层办公室的局促里挤出韧性,每个人走路都带风。以前倪氏鼎盛时排场大,人心却散,如今倒像是被生活筛过一遍,剩下的都是愿意一起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