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里希每天七点起床、十点回家,虽然会不停地吵到我,但还好我们几乎碰不上面。
我忍不住怀疑舒伦堡是不是在未与我同居的那段时间,每天六点来我家之后又要重新返回去上班呢?
海德里希工作上的忙碌程度是将我囚禁在万湖属于多此一举的程度,除非他某时心情突然变好会主动和我闲聊几句,绝大部分时间我们并无交集。
在这种隐晦的平静之下,我无法否认自己知道的,是海德里希及他的下属们所策划的Einsatzgruppen即将在波兰展开的大屠杀。
我来到万湖的那天已经在里宾特洛甫签完条约之后,战争的阴影就像天边的黑云一样卷过来,迫在眉睫。我无法再自欺欺人地视而不见。
我坐视着数以万计的生命在我的沉默之中走到即将来临的尽头,这使我感到强烈的道德上的不安,无法抑制的焦虑投射到身体上——海德里希表现得更加明显,但那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前去波兰会有危险。
房间里的灯没开,我蜷缩在床上装睡。外面的灯光通过门缝投进来,直挺挺地躺在地板上。
明天就是瑙约克斯执行白色方案的日子,未知的不安使得卧室外面的那个男人糟糕的情绪一直在不停地外泄。
我听到文件被扫到地上的声音,墨水瓶破裂、纸张揉皱、低声的咒骂。
我把自己缩得更紧。
又过了很久,关灯声、拖鞋声、开门声,都渐渐向我袭来;黑暗之中响起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
房间的灯被打开了。
“我知道你在装睡,起来。”
我悻悻地从闷热的被窝里探出头。
海德里希只穿了上衣,露出雪白丰满的大腿。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
好想上去咬一口。
“你把睡衣脱掉。”碍于身高,海德里希不得不一只腿跪在床上。
“为什么?”
“我要和你上床。”他用很平静的语气说。
我拒绝了:“我还没结婚呢。”
他怎么可以带头违反种族优生学,“对自己的血统犯罪”呢。
“你不可能结婚。”
“可是我来月经了。”
海德里希莫名其妙地生气:“你不知道马上要打仗了吗?”
关我什么事!
又不是要我上战场。
“我知道,”我说,“那等你从波兰回来再说吧。”
“回来?”他突然拔高了声音,用力扔在我脸上一张纸——我都不知道他是从哪掏出来的——“我遗书都写好了,你说要等我回来?”
我定睛一看,字真丑!
我看不懂他写了什么,我的德语水平不足以辨认这样的字迹!
我说:“你不用写遗书!波兰战役最多只需要一个月。”
死人也是死波兰人、国防军、以及一些空有战斗意志但缺乏能力经验的武装党卫军。这些人还没哭天抢地呢,什么时候轮到他来这里又唱又跳了?总不能因为名字出自戏剧,就把自己的整个人生都当做一场戏剧来演吧!
海德里希对我轻松的态度感到非常不满:“你以为波兰是奥地利或者捷克斯洛伐克吗?”
“我当然知道要发生一场战争,”我说,“但波兰的军事实力不足以使你这样提心吊胆。”
我的话令他瞬间冷静下来。这使我不能分清他刚才到底是真的失去了理智还是只是为自己策划的某一个阴谋所进行的表演。
“你为什么这么说?”
“你有军事地图吗?”我想好了应对之策,“给我一张欧洲地图,军用民用都无所谓。”
海德里希用一种精明的、怀疑的、警惕的眼神看着我,他直接走了出去,回来的时候一只手提着展开的地图,另一只手则紧紧攥着一个东西,看起来有棱有角,应该是某个类似于录音设施的装置。其实他应该把衣服穿上并把那个东西放进口袋里,这样有点太明显了,反而会使得我感到不安。
应该是他出门的时候忘了穿衣服所以没法放吧。我自我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