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每年都去,你家就你一个嫡出,旁的人家子女多,皇贴上是有名位限制的,你当是搬个凳子的事?”
讲堂内哄堂大笑,发话的两位公子在课堂上向来是插科打诨的角儿。
方学究瞪着小小的眼睛,努力开了一条缝,“今年不同,皇后娘娘凤体违和,圣上的意思是今年要大办添喜,不止是大摆宴席共同品茗,而是办一场盛会。”
他咳嗽两声,拖着长长的尾调:“届时——各位要拿出本事,琴棋书画,骑射策论,各显神通。技高一人者或许还能得圣上青眼。”
“不过,这摆在诸位面前的头等事,不是出彩而是过关。修身课不过关的,还需在我手下修习一年。”
讲堂内怨声载道一片。仁墨书院主要教习的无关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方学究古板迂腐,对做学问苛求的很,教的这门修身课,更是直接管教学生的言行举止,众公子小姐都是好不容易熬完了此课书,可千万不想再留在他手上了。
院里止水台的小荷娉婷歪了几枝,蜻蜓盘旋早早立上花枝。柏韫对着窗外开起了小差。
距离那晚已经过去好几日了,柏韫却依然忍不住反复思忖,这几日都能看见许监院在廊前侍弄花草,柏韫还同他行礼问安,这是真的许正一,他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那轿子里就是他了?他没死,假的监院又不见了,这许正一还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也许原本就是合谋者。
那他悄悄隐身做了什么,需要做什么呢……柏韫使劲晃了晃头,把这几个人从脑子里赶出去,算了,这段时间要谨慎,她打探的线索太少,无法知晓其中关窍,这些人后面一定还有动作,到那时再反推或可解。
“柏韫,你入学时日尚短,不过言行举止都很合规,这几日要多看课书知道吗?”
虽说齐荣霜想隐瞒自己大儿子儿媳双亡的事情,可这样的事是纸包不住火,京华私下也传开了,说柏韫是因为父母去世无人照拂才被接回来,方学究是很怜悯这个学生的。
“是,多谢先生指点。”
不日举办的襄盛大会这些权贵都会在场,拨清局势看百家立场,才能查出真相,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先准备考试吧,柏韫理清主次,心里清明多了。
翻开书,第一节就是守信。
“民女夜里失眠,家在附近想出来走走……”
第二节是善心。
她用火折子把人家家里点了……
“啪——”柏韫关上了书。
动静惹的同在第一排的朱金雨侧目,“呦,柏姑娘这是胸有成竹,不用看了。”
柏韫板着个脸:“朱小姐客气。”
她晓得朱金雨的性子,家世高贵骄傲,而且看谁都不顺眼,平等的拿鼻孔望人,之前夜里去朱府的时候,她正在和他爹工部尚书朱穆吵架,给她亲爹噎的说不出话。
柏韫这句想结束对话的客气话反倒激起朱金雨聊下去的欲望。她今日着枣锦衫裙,累丝红步摇随着转身幅度华丽丽晃起来,像朵石榴花。
“柏姑娘是个聪明人,品貌仪表这些不过装装样子。”
“此话怎讲。”柏韫正沉浸在自己不诚不善的实际行为中,怎么也没法不想那个面具人,简直头晕。
“意思就是——这几日多去同方学究行行礼,寒暄寒暄,印象好了,修身成绩自然不会差的。”
江入年昨晚吃酒去了,这堂课正犯困,迷迷糊糊地听前面人说话,他朦胧睁眼就看到了斜对角的柏韫。
影青色的罗裙替他遮住了窗边泄入的刺眼日光。听得隐隐约约两人的对话,柏韫溢出的轻笑好像有形的烟波,飘荡到江入年那处。
“韫姑娘虽初来乍到也不用担心,小公爷我自会垫底”,江入年迷迷糊糊开口,习惯性伸出手,在快触及柏韫衣袖时顿住又收回。
“反正,这江国公府唯我一位小辈,必定是能去参会的。”
柏韫听着陌生的声音回了头,江入年,柏广的好友。
一双明眸撞入江入年视野中,他脱口而出的话就这样被堵回去,太亮了,太淡了,他从没被这样的眼睛看过。
真的是乡下山间来的女子吗?怎么像是山间神女。
柏韫出现的这些天,一开始他也只当她是自己好友的妹妹,所以在花楼听见旁的纨绔暗地里对柏韫调笑开腔时,他觉得难以入耳,开口制止了几次。
因为柏韫是孤女,仁墨也有风言风语,有次他经过许正一身旁,听得柏韫正在回话:“多谢监院好意,学生并未多心。旁人如何想与我无关,我如何做也与旁人无关。说可怜也好,粗俗也好,都不过是风中闲话。既是人,各人有各人的处世之风,世上便无一人能说出实在确凿的真话,既然不确凿,学生又何必解释。”
“进学修德理应如此,你能这样想实在是稳重。”
寥寥几句话直接撕开了江入年被酒色熏染的心帘,隔天不受控制的挪到柏韫身后坐下,好奇柏韫还能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