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嗓音润沉微扬,听上去像玉笛。
可惜吹的是催命丧曲。
听得柏韫头皮发麻。
身后袭来的沉香气息令人登时屏住呼吸。
柏韫现在知道什么叫如遭雷劈,这场景简直无法相信,她母亲可是金江灵!金家的轻功!居然有人能发现自己!
现在更棘手的是身后人与这些暗卫的关系。她进退两难,此地荫蔽在树木下,她敢动暗卫立马就会发现,而这男子身手奇佳自能脱身;让柏韫崩溃的是,她同样不敢回头,今日她撞见许府的秘密,虽不知道这身后之人是不是他们的同伙,但他出现在此处,无论是敌是友,这样在暗处谋划局面的人,柏韫不能看到他的脸,否则一定会被灭口的。
瞧着眼前人如石像被禁锢在原地,少年凉凉道:
“今晚这出戏,有缘人觉得好看吗?”
这人还不依不饶的一定要她回答,什么有缘,真是倒大霉了,也怪自己疏忽大意,柏韫咬牙压着嗓子说:“草民并未看到什么,还望公子海涵,待暗卫四散,草民立马就走。”
“你是谁?”
“公子无需挂怀,今日真的是个意外,在下只是蝼蚁,偶然途径此处罢了,必定不会对公子所谋之事有一丝一毫的牵绊。”
一轮钩月将现未现,悬挂天际,洒下淡淡的银光,只投下一人的影子,少女背对着他,完全被笼在月影下。
闻得此言,肖立玄干笑两声,从树荫下走了出去,朝着一众暗卫挥了挥手,屋顶立马消失的干干净净,连个苍蝇都没有。
这些人果然是一伙的,柏韫转了一眼。
“姑娘话说得太早了。”
桂魄高悬,余长街两人,黑影双重。草里的虫叫一点点啃噬着彼此的耐心。
他带着面具,黑木的,只留了一双眼睛的位置,像个平碗掏了两个洞——非常简单又非常实用的面具。柏韫见状提了提面罩,拽到了下眼睑的位置。
这个举动让肖立玄多瞧了一眼黑衣少女:这样的身量,谁瞎了眼看不出来她是个女子,掐着嗓子戴个面罩,真是莫名其妙。京华哪里有这号人物?
“非也非也,民女颇有自知之明,真的只是路过。”看瞅着被点破了,这人还是暗卫的头头,柏韫在草石间早见过太多生死,所以此刻仍旧冷静,不忘于刚才的蛛丝马迹中寻找生路。
适才若不是那颗石子,自己就飞上屋墙成刀下魂了,这人还帮了自己一把,没立刻要了自己的性命。思路清晰了点,见他也遮着面,柏韫不动声色打量着对面人:男子一身玄色锦袍,身量颇高,只是听声音还像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应该是京华有头有脸的人物。
肖立玄点了点身后的许府,好像不打算让她敷衍过去,继而抱着臂低笑,“我只是好奇,姑娘何以凑巧大驾光临此地?”
他难得愿意挖苦道:“还是这样的装束?”
夜幕里,少年声音蛊惑又绵长,活像妖怪捧呷人心,只是负手刀已出鞘。
“民女夜里失眠,家在附近想出来走走,担心遇到贼人会有不测,所以打扮的不太显眼。”
柏韫往前走了一步指了指前方的几间屋子,语气像在说今晚吃了几屉包子一样稀松平常。这个问题她实在答不了,承认自己知晓换脸一事不等于死路一条吗。
“啧”,肖立玄懒得再多话,一双丹凤眼染上凉凉月色,他抬起手腕转了转打算直接动手,却在抬头时瞳色一沉突然怔住。
他用手背蹭了把眼睛,怀疑看错了,还没来得及再细看,忽然!隔壁一户里的人家,慌里慌张地叫喊:“走水!走水了——快来人帮忙啊,来人啊走水了——”
光亮通过白墙,攀上灰瓦,背后温度陡然升高,肖立玄循声回头:一摊不大不小的火团,在院墙内升腾而起,因近处存放的都是干草垛,火苗立马扑上来翻起高火股股,火光冲天。
寂静的夜被打破的粉碎,此起彼伏的脚步声,哭闹声,泼水声……渐渐由远及近吵闹起来。
街坊四邻也响起叮叮当当的起夜声,这个欲盖弥彰的夜晚还是被一把火烧穿了。
只一瞬间,少女早已不见踪迹,肖立玄走近至刚刚二人遮蔽的树下,捡起了一个小竹筒,是火折子的盖子。
肖立玄眨了一下眼,面色如常的揭下面具,走入刚刚让他晃神的深树丛中。
这有竹丛,他没看错,树林深处的几只青竹,今夜悄悄开花了。竹节间抽出几缕短短嫩黄枝节,花丝垂落,黄青参半。新生的花朵总是让人联想到希望和期盼的。
竹子开花,世所罕见。
世人咏其:莫如孤生一次花。原来是这样的景象,肖立玄难以自控,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虚虚抚着竹花花瓣,目光柔和地仿佛能感受到它的温度。
十八年来这是头一次,他亲眼看到竹子开花。
……
“今日便讲到这儿,再过三天就是仁墨书院修身课的考究日,书上的文词注释皆要字字详熟,成绩上等者,可参加宫廷盛会。”方学究合上书本,摇头晃脑地叮嘱。
“学究,这宫里一年一度的襄盛大会,只要府上收到皇贴,不是向来都能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