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廿九清晨,陛下的生母齐太妃殁了。
天空阴沉沉的,礼部按照惯例,把老太妃的梓宫移到大内偏宫停灵。
梓宫移入偏宫的时候,旁的妃嫔原本只是装装样子,唯独贺皇后满脸泪痕大哭道:“老太妃,您怎么忍心抛下我们就这么去了,往后孩儿想您了,该去哪里找您啊。”
众人怕她哭坏身子骨,好说歹说把她劝去偏殿歇一会儿,曹嬷嬷在旁伺候。
贺皇后前脚踏进偏殿,后脚门一关,就变脸了:“这群蠢妇!连哭都不会,叫那些诰命夫人看见了,岂不笑话死。”
曹嬷嬷双手呈上热茶:“要不说中宫皇后只有娘娘当得起呢?娘娘也犯不着和她们置气,倘或她们个个都如娘娘这样聪慧,也不好管束。”
“也是。”贺皇后冷笑,若不是这群妇人蠢笨,她和两个儿子想要独享陛下的恩泽,怕是没那么轻松。
只不过,贺皇后还是放心不下一个人:“我让春燕办的事,现下如何了?”
曹嬷嬷禀道:“老太妃一咽气,春燕就着手去办了,按说这会应当办妥了才是,要不我去看看她回来没。”
曹嬷嬷出去片刻,回来时身后跟着个小宫女,正是春燕。
春燕在贺皇后跟前跪下,她原本是皇后宫里的人,后来因着齐太妃病重才被贺皇后派去伺候。
春燕道:“娘娘吩咐的事,我已经办妥了。”
贺皇后嫌方才那些道士们念经吵闹,这会闭门养神:“你倒伶俐。你且起身,都说给哪些人了,给我数一数。”
春燕起身,说:“先是淑妃身边的兰香故意找我攀谈,我借机把老太妃和庆王是被纪王克死的事含糊说了一通。然后方婕妤那的东玉路过,来凑热闹,我又装作说漏嘴,把胡编的老太妃看见纪王身上的胡人索命一事也说一遍。娘娘,宫里就数这两人最嘴碎,不用半日的功夫,纪王克死人的谣言就会传遍后宫。”
贺皇后睁开眼,笑着坐起来:“好孩子,这事办得妙。等老太妃的丧事办完,你还是跟着我办事。你先下去吧。”
春燕磕头谢恩,退出去了。
贺皇后嘴角含笑,今日那些诰命夫人都要入宫伴灵,各位嫔妃和美人的娘家人也都在内,她正是要叫众人都知道纪王那小畜生不吉利。
老太妃又是陛下的亲娘,陛下便是不信谣言,也一定不会叫他好过,最好叫小畜生为了活命谋逆,如此一来便能将他铲除。
黑压压的云层笼罩着皇宫,雨水落在石阶上,浩浩荡荡的官员携诰命夫人踏入偏宫。
雨水顺着屋檐落下来,萧远看这群人身着素服假装悲戚,只觉得可笑。
他笑众人装模作样地哭灵,更笑整个皇宫没有一个人真心实意为齐太妃难过。
包括他自己。
偏宫已经挂上白色经幡,左右放着给人跪坐的蒲草垫,拱桌上摆放香炉、烛台、长明灯,以及新鲜水果和点心。
萧远盯着其中一碟桃酥,道士们开始为亡者念经,偏宫的香火袅绕里。他低眸,藏起眼底的冷漠。
萧远忆起三岁那年夏天,老太妃拿金簪扎他的嘴。
他鲜血直流,挣扎大哭,终于引来阿娘,老太妃却假笑着往他怀里塞了个桃酥,对阿娘谎称是他自己磕破的。
都以为三岁的孩童不记事,可老太妃错了,他一直记得。
男男女女的哭灵声在宫里回荡,虚情假意的把戏,萧远起身,也去装作孝子贤孙,给齐太妃化些纸钱。
焚烧纸钱的火盆设在遮风避雨的瓦檐下,萧远将纸钱在火盆中点燃,看着火焰把它们化为灰烬。
烟火熏红了他的眼睛,他含着眼泪默不作声地烧纸钱。
旁人竟以为他真的伤心。
只可惜,萧远演得再好也枉然。
偏宫转角的太湖石旁,柳婕妤正和入宫伴灵的母亲说悄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