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还知道威胁他:说什么“不可能真去问那疯子”,意思便是若他不说,她还要想办法再去。
虽知她把盘算说出口了就是不可能再私自去探,可这般耍赖似的心思还是让他有些无奈,甚至熟悉。
——他那儿子岂非也是这般?越是不许,越是好奇,真禁得厉害,反倒次次闹出事来……
青言这厢垂首思索,洛水亦是忐忑不安。
此刻她心跳得厉害,不得不稍稍撑起一些——青言因为出神倒是无甚反应,可她却难受极了。
但因此刻在青言看不到的地方,纱帐之外,另一道身形正隐在窗边的阴影中,一边喝茶,一边若有若无地注视着这边。
洛水咬唇,明明想忽略那恼人的目光,仔细观察青言反应,可神思还是不由自主地朝外飘。
觉她动静,那人无声笑了。
“我劝你抓紧些,让前辈也快些,”他传音于她,“若不然,我怕你坚持不到织幻结束。”
坚持什么?
洛水乍听只觉莫名其妙。她刚特地在入梦前借青言补充了灵力,眼下不说丹田充盈,应付这眼下的情形倒也够了……等等!
像是验证她所想那般,她那接近帘帐的脚踝忽地一凉,仿佛被毒蛇缠上,又堪堪露出的獠牙,唯有无声的威胁。
洛水惊得头皮都炸了,挣扎着就要向前爬去,可还没动作,就被一把攥住,像是被捉住了后腿的兔子。
他指下警告似地稍稍用力一把,大有她再不抓紧些就拖出去咬死之意。
洛水不敢乱动,只能死命朝青言扑去,死死抱紧他的腰。
青言不意她忽然动作,下意识搂住了,伸手在她鬓上一探,惊讶道:“怎出了这般多的汗?”说着伸手就要扶她肩膀起来。
洛水不敢大声哭诉,只敢凑近他小声祈求。
“青先生……你便同我好好说说吧……我……我真的不想再惹你生气了。”
虽青言并不懂何为“知情识趣”,对上她隐含哀怨的眸子,却也本能地明白,这样昏昧的氛围之中,任何拒绝的话语都是罪大恶极。
她向他索求那个秘密,也不过是想讨好他,怕他生气罢了。
既然如此,他便说给她听吧。
至于以后,他会好好看着她的,不会再给她任何犯错的机会。
“……好。”
青言听自己哑着嗓子应了下来,不再看她,一边慢慢拍抚着她的后背,一边开始思考起关于那个“人”的事情,任由回忆化作言语从舌尖滴落,同胸中翻滚着的冰冷暴戾一起。
“那个人……本是一个弃儿,从小就生长在山林之中,同野兽为伍。后得一游方僧人相助,收入寺中,教以为人之道,侥幸活到了十岁。”
“然他野性不改,很快就闹出打伤同门的事来。那僧人实在教化不得他,只能任由他辞去,重归山野,又独自生活了约莫三五载——”
“寻常人等这般入得荒野,多半就要葬身妖兽之腹,可他实在走运,竟然又被人收留了去……”
青言说到这里几乎已是咬牙切齿,平复了半晌,又慢慢说了下去。
“那收留之人,便是我家主的徒弟。那家伙倒是好心,看中此人资质不凡,收入门下悉心培养了数十年。”
“那人初是好的,所有人皆赞他确是天资绝顶,道是比之我那家主亦是不遑多让。性情也好,同谁都能处得不错。”
“可谁能想,最后竟真是养虎为患……你可知他做了什么?”
洛水不敢抬头,只被那沉沉的声音骇得如坠三九,后脊竟似冻住了般,哪里还说得出话?
青言没有注意到她得沉默,很快又自顾自地接了下去。
“那家伙平日食量极大,旁人都道他是怪物一般,也只有他师父从不在意,倾尽家资亦要养他。”
“可他呢,却丝毫也不领情。竟是趁家主出去云游之时,将他师父一家百二十口尽数屠了、烹了——只留一排大好的头颅恭候客来。”
洛水茫然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前人在说什么。
青言像是想到了什么般,忽而将她从怀中捞出,朝她垂眸微微一笑。明明那笑依旧缥缈好似云中之月,却分明多了几分危险的意味。
饶是洛水看不清那笑中云遮雾绕般的含义,可身子却远比大脑反应更快,一个激灵间,竟是怕得又要钻回他怀中去,不敢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