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小说网

辞别（第1页）

瑟瑟发抖间，洛水脑中不断闪过放弃的念头。

她的身子甚至已经彻底软了下去，只想让他别再说下去了。

她想，就算问不出东西来，被那外头那不做人的撵下山去，失去这在天玄的一切，她也不想再听了。

可这念头不过刚刚晃过，眼前悄然晃过一点模糊的幻影：

重回经讲那日，休息时分，她趴在桌上昏昏欲睡，忽听得庭中热闹，正欲抬眼去瞧，却不经意被窗外融融春光晃了下眼。

那一刻，她眯着眼，浑身懒洋洋地发软，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清，然心境却是前所未有的安宁。

——那正是她期望的日子、渴望一直拥有的心情。

——她才不要莫名在这里放弃。

洛水忽就清醒了过来，定了定神，仰脸冲青言扯了个笑。

青言低头，忽瞧见她面色发白，眼角隐隐有泪，显然是怕的厉害，却还要强作欢颜，好似试图安抚他般。竟也忽然回过了神来：

……他在做什么？

明明不过是说些陈年恩怨，如何就这般控制不住，非得要吓着她才好么？

青言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顿觉手足无措。

可不待他做什么，她已主动埋入了他怀中，脸贴着他胸口，信赖非常地蹭了蹭。

“青先生，”她软声打断他未及酝酿的辩解，“你还没说完呢。”

语气轻松，竟好似毫不在意他方才的粗暴。

青言怔了好一会儿，稍稍回神，瞧见她努力安抚自己的模样，只觉心头一片酸软，再不复方才硬如铁石。

甚至连这些日子徘徊心底许久的、如毒汁般酝酿的猜测、怀疑，在这一刻也仿佛消散了许多。

他没有再问她“还想知道些什么”，只顺着先前的故事又继续说了下去。

他说：“那个人离了东疆之后，便叛去了北渊蛮境，据说是投了蛮王帐下，成了他座下最得力的干将。只是此人野性不改，途中连弑两任蛮王，自己当上了那边的首领。”

“且他一朝得势，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南犯东疆……他对这边实在太过了解，趁着家主疲于应对旁的异族入侵，就这样一路打到了主城之下……”

青言说得入神，浑然不觉洛水听到此处几不可觉地僵住。

他已经很久不曾同人谈起此间细节，甚至连当今的城主前来寻他时，亦不愿多谈。

他以为自己早就已经忘了那许多，不想眼下说起，竟是连最后一刻那人垂首望向他与玉瑶的模样也依旧历历在目。

那位带着他们从西荒来到此地之人，那位永远智珠在握、渺如云端之人，第一次失了笑意，望着跪坐下首的他们流露出无比复杂的神情。

彼时他比现在更加不通人情，完全不懂那人眼中意味——如今想来，依旧无法尽解，可就在眼下、就在此刻，他恍然了悟其中一丝意味：

他舍不得他们，却已无法可想。

“……是那个疯子逼得家主不得据城而守。到了最后，为了护住整城的人，家主甚至亲自出阵同他鏖战数十日，好不容易将他重伤后，又以玉瑶……为祭，将他引入血阵之中熬了三天才擒拿下来。”

“而那一役过后，家主寿尽力竭，在废了这疯子功力后不久便也仙解了。”

青言鲜少一次说这般多的话，然字句清晰，语气不见太多起伏，垂眸看她时，其间神色亦如平日一般平静。

可洛水依旧品出了其中怆然难平之意。

她问他：“从那以后你就一直……看着那疯子吗？”

青言点头：“那疯子修了邪法，寻常手段难以诛之。我与玉瑶曾随家主修行，学过些仙法方术。后来他们都不在了，自然便由我来看管。”

洛水听了没有说话。

可她在这样的时候总是藏不住情绪。青言过去总是不懂她心思，然这一刻却分明瞧出了她眼中不忍。

先前的惶恐、不安、疑虑终于尽数消散。

他确信她这一刻确实是在瞧着他的，也只瞧着他，担心他的喜怒哀乐。

青言心下柔软，宽慰她：“纵使没有此事，我亦不爱出门。那之后其实没什么太糟糕的事……除了那次贼人有备而来，封我功力。多亏有你救了我们父子。”

“所以这些都算不得什么，”他望着她的眼，轻声告诉她，“我觉着那场横祸甚至可以说是……很好。”

——只因为这般，我才能遇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