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侧身擦着假山石从偏院出来,遇上还在养伤的云生,喜道:“正门半天不见人,我一准儿猜着公子在这儿呢!”
外面的乐声已经停了,家里除了偏院,到处都是红艳艳的。他四处打量一眼,说道:“告诉老爷夫人,我在祠堂等他们,你们都先睡下吧,剩下的事不必管了。”
“是,”云生道,神色又变得为难起来:“公子,今天老爷夫人又为难季小姐了。”
陶然朝偏院看一眼,附手在背,深叹一口气,皱眉问:“又怎么了?”
“季家小少爷同咱们家小少爷斗蛐蛐儿赢了,咱家小少爷觉得没面儿,抓花了季家小少爷的脸,两个小公子就厮打起来,后来老爷夫人就生气了。”
陶然皱眉咋舌:“怎么能叫那个孽种和季眠玩儿?季眠不是从不出偏院?他怎么会认得他?”
“公子放心,小少爷是不知道季家人身份的,他自己摸着摸着就摸到了偏院,俩小子就碰上了。”
“季小姐不管?”
“季小姐白日里也很少出房门,总会有顾不上的时候,今日想是一个没留神儿。。。。。。”
不知为何,陶然莫名有些烦躁,话还未听完,就拂袖离开:“以后这些小事就不必对我说了!”
“是,”云生待在原地愣愣的,吹了吹陶然荡起来的灰。
祠堂中,他跪了片刻,父母便推门进来了。陶然闻声并不转头,只直直地站起身来,侧身让道,对父母说:“请父亲母亲跪居主位。”
陶父陶母今日很是高兴,并不计较儿子不肯从正门回府的过失,又见他此刻礼数周全,知道高中状元后该立即祭祖,不等过夜,便很是满意地走到主位跪下了。
陶然在父母身后跪下,三人目视列祖列宗牌位,齐身拜了三拜。
陶父道:“今日是你的喜事,金榜题名,祭词就由你来说吧。”
陶然又拜了一次,跪直身后道:“不孝子陶然,今忝登状元之位,皆祖宗积德累福之报,方得此殊荣,实乃侥幸,岂敢居功自傲?首谢父母,昔自西南迁于京师,使我得赴科举;赐以优渥之资,令我无忧安居;包容愚劣,得以护所当护。自今而后,陶氏永脱商籍之辱,列居士族,前途昭昭,来日可冀。愿祖宗庇佑门庭,蒸蒸日上,世泽绵延。陶然必竭心尽力,鞠躬尽瘁,以光门楣。若违此誓,天地共诛。礼毕——”
陶父陶母文墨不高,其实听不大懂儿子在说什么,只闻得“礼毕”二字,方知一番祷告结束,便随即又拜了三拜。
二人喜上眉梢,互相搀扶着起身,见身后儿子也同时起了,便道:“折腾一天了,先睡吧。”
不想陶然却止住:“父亲母亲等等,孩儿有话要说。”
“哦?”陶父侧身拄着拐杖:“说来听听。”
“儿子如今中了状元,不日就要赴往翰林院入职,今后官场仕途险阻,必不能陷人以柄。儿子知道,父亲手上还有些同朝中贵胄的生意,虽然裕丰宝坊炸毁了,旧贵也几近被清洗,但以父亲的心性,必然还要建立新的,不是吗?”
此话戳中了陶父的心事,他咳嗽了两声:“此事改日再议。”
说着,便搀扶陶母侧身而出。
陶然闭目,附手在背:“我说过,官场行事,不可授人以柄。父亲母亲若还清醒,就请替我顾好后宅,从今往后,我不想再听到家宅不宁的话。”
二老已经跨出了祠堂,面朝月光,脸色清白。陶父忍了忍,转头回来道:“陶然,你别以为我给你几分面子你就可以在我面前开灶膛,无论怎么说,你是小辈,在我们面前,就该拿出点小辈的样子。”
陶父转身道:“你那个季静堂,我肯让她住家里,就已经算给了天大的面子了!所以,别说只有你忍着,我和你娘已经够客气了!”
“别生气,别生气,”陶母舒缓着他的胸气,笑道:“今天高兴,和儿子说这些不开心的干嘛。”
“不懂事!”陶父斥道,说着转身同夫人回房去了。
陶然知道自己说了番无用的话,父亲根本不会听自己的,他们自有他们的主张。这样想着,他也竟觉得有些疲累,转身回偏院睡觉去了。
一夜无话。
次日午时,进士及第的前三甲于午门出发跨马游街。五月的天气已有些炎热,陶然、钟睿林和谢正秋三人身着红袍,由礼部侍郎、鸿胪寺少卿等人相伴,仪仗队拖得老长。
正阳门下,长安街上,棋盘街至孔庙的途中,夹道挤满了欢呼的百姓,此刻朝廷还未设新的禁军统领,严忍冬并同陈恨生二人便一人暂携领禁军带队,一人带领刑部管束围观的百姓。
各府闺秀今日也难得出门,登楼观望。建朝以来,还从未有过此等万人空巷的盛况,陶然身骑白马,十字披红,沿御道策马前行,与沿道百姓打着招呼,面上尽是儒雅喜悦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