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她的气势,全然凌驾于这帝王之上。
她早已心寒失望。
她不再爱他敬他。
她是贺家的女儿、孩子的母亲,其次才是皇后。
——有这种怀疑与真正面对是两回事。萧灼看着她,良久才艰难地开口:“有些事情,我的确亏欠了你。要争储时不曾言明,是我不对,可男人看待事情与女子不同,在当初,这不是能够商量的事。”
贺兰悠轻笑,“史书中摄政掌权的女子还是少了些,不然你怎么说得出这种话?”
萧灼一噎。
“你看,说这些有什么趣味?说来说去,到最终我还是只能怪自己瞎了眼、盲了心。”
“你又何必这样说话?但凡稍稍替我设身处地着想,便不会有那么深的芥蒂。”
“我替你想,你又替我想过什么?”贺兰悠挑眉,“自然是想过的,还想了不少,例如我该按照常理做个贤德无双的皇后,例如我失了贺家便只能全心全意依附你。”
“那么对你而言,夫妻之情到底是什么?若真情深,为对方赴汤蹈火亦心甘情愿。”
“居然说得出这种话,你叫我又开了一次眼界。”贺兰悠睨着他,用鄙夷的视线凌迟着他面容,语气倒很是平稳,“我是欠了你几世的债?要我为你付出,你又为我做过什么?立誓却背弃?害我哥哥性命?是人不是人的东西都想弄进宫给我添堵?如果你指的是这些,当真做了不少。”
萧灼脸上一热。违背誓言是辩无可辩之事,到何时他也理屈。
“女子为情嫁给皇子,携母族鼎力扶持皇子,皇子登基后,这女子成为六宫之主,随后而来的却是枕边人翻脸无情,以至于母族覆灭,在宫中还要常年维持贤德面目,直到郁郁而终——听着是不是有些耳熟?这种帝后,史书中有记载,你萧家也有过前例,如今,轮到你我了?”
萧灼连耳根都开始发热。
贺兰悠飒然一笑,“我说过,我与贺家本该是你的盟友,我们欠谁也不欠你。”
的确,贺家不欠他,她更不欠他。可身为帝王,多少事根本就不能用欠与不欠来衡量。
贺兰悠转头向外,扬声唤“常久福”。
常久福仓促地应着跑进来。
“给本宫换一杯花茶,再上些点心。”贺兰悠和声吩咐。
常久福偷瞄了脸色难看的皇帝一眼,低声应着,取走二人的茶盏。
很快,茶点上来,常久福悄然退下。
萧灼终于又落下一子,“不论怎么说,我想给你无上的尊荣的心不假,与你朝朝暮暮的心亦未改。走至今时今日,难道只是我一个的错?三年来你的若即若离又算什么?难道我不曾一再挽回?”
这一次,贺兰悠出乎他意料地言简意赅:“我小气,记仇。”语毕,手势从容地落下一子。
萧灼哽住。她炸毛的时候,活神仙也没法儿跟她交心、长谈。
而棋局上,胜负已分。
他输了。
贺兰悠专心品茶。
萧灼推开棋局,说起请她过来的初衷:“盛蓉的事,你怎么打算的?在我看没必要闹大,只怕你不会这么想,那么你我不妨好生商量,看有没有折中的法子。”
又要谈条件,可惜,贺兰悠没那份兴致。又慢条斯理地喝了两口茶,她放下茶盏,优雅起身,“此事不需商议,说到那个人就反胃。”
语毕撇下他,步调轻缓地走了。
萧灼闭了闭眼,重重吁出一口气。
他怎么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这天是十月二十,当晚萧灼没回昭阳宫,独自歇在两仪殿,整夜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