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砚青想说“真的”,但她没说出来,点了点头。
周珊珊“啊”了一声。
说实话,她感觉天都塌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唐砚青跟刘仁宗不合的消息就在住院部里传开,大家明面上不提,但私底下都颇有微议。
“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来自己去。”张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巨长无比的哈欠道:“按说咱们做医生的不该这么迷信,但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话,总归是有几分道理在的,卡在八十三岁这么个节骨眼上,得的还都是要命的病要换我估计也请他去二院了,唐医生到底还是年轻了点。”
“话也不是这样说的,咱们仁华这些年靠什么在京北立住脚,不就是靠的这些疑难杂症,从阎王手里抢人,要是轻而易举就能治好的病,来仁华干嘛?一般医院治治得了。”葛薇薇拧开盖子喝了口水,说道。
“心外科的手术是那么轻易做的吗?一台手术下来要忙活多少事情?万一病人下不来,又或者下来了没挺过去,家属不闹咱们烧高香,要闹起来这里头又得搭进去多少人?到时候可就不是唐医生一个人能承担了的。”
葛莉和她说这个事儿的时候是打的电话,当时周珊珊就觉得不对劲,内容怪怪的,请婚姻律师要干什么?她稍微一问,葛莉口气更硬,阴阳怪气又很礼貌地让她问雇主。
她雇主当然就是唐砚青,可是已经几天联系不上了。
工作不回,社交断绝,就连艾洛蒂那边说好的带着试衣模特量选来年初春衣服定制也没了音讯,急得艾洛蒂总监问她是什么不满意了。
周珊珊圆润地糊弄过去了,但她也想知道怎么回事。
如今亲耳听唐砚青给了解释,她反而不想相信,可从旁佐证都告诉她事实就是这样。
怎么会是这样?
闹得这么大?这怎么可能拿来开玩笑?
……这么说还是真的。
周珊珊半晌小心翼翼地问:“那葛助这个……?”
“不用雇。”唐砚青说,“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周珊珊没劝,她问道:“唐姐,那我和谭总联系了?”
“什么?”
“万一曝出来,影响太大了。”
“她都不怕影响股价我怕什么?”
“可是您也会被影响啊,比如代言商约这些,还有是不是还要和何导也联系一下?”
唐砚青不知道怎么说。
她理智上知道周珊珊是正确的。不管她是变相劝和,还是其实没信,只是像以前一样委婉让她别闹,抑或真是替她打算,周珊珊这话总归是没问题的。
她们结婚离婚根本不可能和风细雨,只会大动干戈,牵扯到的不是像普通爱侣一样一套房一只猫的交割,而是一群人的工作。
但唐砚青没想过。
说起来很矫情,唐砚青确实潜意识就不想把她们这段感情和这些东西联系上。她排斥想到合该她们这个身份、这个身价应该有的画面——离婚的双方各坐一边,面无表情听着律师们条分缕析地争夺分割阿堵物,直到漩涡中心的本人也开始面红耳赤,让过往所有温情都在记忆里变得面目可憎。
让谁听都挺可笑的是,“离婚”两个字是她开口的,然而她一直觉得她们两人不至如此,柳烬不会那么狠辣。
这个念头浮起来,唐砚青感觉恶心。
她对自己恶心。
唐砚青没有回答:“还有什么事儿?”
周珊珊看着她说:“其实就是您好几天没出门,我没联系上,所以问问有没有什么事儿。”
没有事儿,能有什么事儿。
她都要离婚了能她大芒果的有什么事儿?她昏天黑地地看没看过的电影可笑的综艺好玩的短视频愉快的小说,就为了能忘掉该死的现实。结果该死的上天就派了周珊珊来把她从虚幻里叫醒,就像该死的柳烬一次又一次叫醒她要个答案一样。
问她干什么?她选的律师是能和柳烬对簿公堂五五开还是怎么着?
她有得选吗?
自始至终,她有得选吗?
那天她把手举酸了柳烬都没有说话,在等什么?等她说离婚,再等她挂电话,现在还要让她清醒面对。唐砚青直到现在才恍然大悟,柳烬那么聪明,恐怕她早知道这婚姻走到了什么地步,不过是选择让她当了这个恶人。
她的爱人这么聪明,这么狡黠。给予她盛大热烈的光辉,又拽着她后颈让她直面惨淡现实,让她感动幸福如登伊甸,又如此的痛不欲生。
我明明已经如此厌倦、如此疲惫、如此难受,为什么真的说离婚的时候竟还会如此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