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够了。
有他们在,赵宴时也算有了安稳活着的理由,就到此为止,停在这里。
念头一起,又对这种被控制心神的心软恐惧,因此一次又一次坚持着往前走,想要告诉自己,他没变过。
每每想停下,又被梁安的博爱激怒。
只要他肯保证,保证永远,赵宴时就能收紧围在梁安身上的绳结。
从此,千里万里,千年万载,只他们两个。
可梁安不肯。
他的不肯一再激怒赵宴时,比起激怒,更像是不安恐惧,远超过任何的怕,怕自己无论从哪方面而言,都不是梁安的“唯一”。
他可以为了天下为了师父为了朋友妹妹,甚至只是为了无数个从未见过也不会遇见的人,将赵宴时放在次位。
赵宴时不喜欢,他厌恶。
这一生,从未有人将他放在心尖上,将赵宴时当做人生中第一顺位抉择的人,从未有过。
只有棒骨那条傻狗,因不是人,依赖着它可怜巴巴的主子,只能全心将赵宴时当成唯一。
赵宴时是如此痛恨,他从未如此恨一个人,对着他所喜爱的人,说不出的痛恨。
为何不能是我?为何不单单是我?
梁安对他的好,是赵宴时强求来的,赵宴时明白,梁安不是为了赵宴时,哪怕换了别人,梁安一样会陷进去。
他本就是个有情有义的傻子,分不清什么友情心悦,那些说出口的爱意,是赵宴时别有居心的逼迫。
梁安的“心悦”,梁安的不安痛苦,都是赵宴时的有意为之,是他引诱着单纯可怜的人一步步捧着红艳艳的心肝走到了赵宴时面前,可以说那是真心,也可以说是谎言之下的海市蜃楼。
越是如此,越是不安。
因赵宴时是这世间最清楚何谓“虚假”的人,他从头到尾都是伪装来的,和梁安的初遇是训练大狗的结果,和梁安的一再接触,是从盛天那里得知梁安本性后的欲擒故纵……和梁安的情根深种,是赵宴时想独自占有梁安后的棋差一着。
在计划中,本没有这一环。
赵宴时试图用美貌勾引失败,他错愕不已,为这傻子分明心动于男子刻意营造的风月中,却捧着心口问他要一丸平气的药。
他不懂何为动心,只向赵宴时要平气的丸药,说:“我来时是不是跑得太快,现下心跳得厉害,有点喘不上气。”
傻得好笑。
从盛天信中看来的梁安跃然在眼前,本不以为然,直到那一刻,赵宴时方才相信了,这世上果真有这样蠢笨的男人。
他看人不用叫人恶心的眼神黏在脸上,不会盯在那双灰色眼珠子上叫人难堪,看见大狗不用脚踢开反而抱在怀里,和它扑腾在一起翻滚。
真好啊,梁安。
真好啊。
在躺在地上和狗嬉闹着男人爽朗笑声中,早已死去的心裂开细纹,从其中探出半寸触须,怯生生舒展蜷缩的末梢,试探着往外偷窥着。
在那样皎若云间月的人身上,生于泥泞中的人想的不是羡慕亦或亲近,而是将他一起拉入地狱中。
叫他瞧瞧这天下腌臜底色,看那双鹿一样明亮圆瞳如何染尘,看他如何还能笑出这样刺耳声音。
结果惨烈,赵宴时输得彻底。
他只能信了,这世上果真有这样的人,他心怀天下,干净纯粹,纵使碾入尘泥,也是旁人难以企及的清白。
梁安。
这个名字光明到,从口中叫出来,如同生吞碎冰,刺得腌臜人眼睛疼。
沦陷原比料想中轻易万倍。
爱上梁安是多么轻易自然的事,可惜,赵宴时也不太懂。
与梁安未经世事的纯粹不同,赵宴时的不懂,是因无人爱他。
从未感觉过爱的人,如何期待他能懂得如何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