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美丽的人,即使狼狈也算不上不堪,他额上渗出冷汗,强撑片刻,还是无力倒下,被梁安稳稳接住。
梁安扶好他,单膝抵上龙榻,将不管是枕头被子什么也好,垫在赵宴时身后,叫他能舒服靠着。
等到松手,那只异常苍白的手果然轻飘飘落在了手背上,梁安垂眼,看着如同落在泥地里的雪,想起很久很久以前。
两个人的手撞在一处格外刺眼,眼前人肌肤胜雪,晃得人眼疼。
只是梁安没能再次红了脸,也没负气甩开那只像能随时折断的手。
“吃药吧。”
驭艳微赵宴时说:“我在等你。”
梁安说:“臣并非此药的药引。”
他这话接得太快,不像梁安做派,又倒透出几分少年赌气的影子,反而让赵宴时笑了。
笑过之后,又是沉默。
赵宴时说:“我在这世间活着没什么意趣,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能失去不能失去的都已失去了,我已一无所有。”
顿了片刻,后面那句是梁安能料想到的叫人心酸。
“只剩你。”
梁安想反驳,发觉无从反驳。
这是事实,梁安清楚。
若不论那些剜心蚀骨的猜忌与背叛,不论层层叠叠的谎言织就的罗网,不夹带着愤怒埋怨,不带着那些纠葛质疑,梁安知道赵宴时所说的“一无所有”指的是什么。
“这天下是陛下的。”梁安垂眼,“但求陛下,做圣贤明君。”
“靖之。”赵宴时静静看着他,“你从未听清过,我想要的是什么。”
这话说得实在没有道理。
他对梁安说的,梁安耳边听来的,大多是谎言。
要听什么?要信什么?梁安已无从判断。
唯一能做的,只剩了用眼睛看。
看到了赵宴时是北赵君主,看到了赵宴时是这天下的君父,当一切尘埃落定,他指责梁安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这样的指责,毫无道理。
梁安却没争辩,他说:“吃药吧。”
他用这样的平静来回应,赵宴时越收紧了手掌,他不承认自己慌乱,腹中疼痛警醒他,反而很好。
他的确还未得到他想要的,他一无所有,要做的事还剩重要一步,可在那之前,赵宴时迟疑不前。即便神佛降世也无法阻止的事,在面对梁安的时候,赵宴时自己停了下来。
他知道,要在自己和梁安里二选其一。
梁安以为自己已知全貌,事实上,唯有赵宴时清楚明白,他与梁安本该是不共戴天的存在,真正的赵宴时和梁安,永无共存之日。
所以赵宴时选了,在自己和梁安之中,他选梁安。
想梁安能将这样的赵宴时当做自己的所有物圈禁起来才好,反之亦然。
“旁人不知晓,你却清楚。”赵宴时声音低沉下来,“棒骨对我而言……”
后半句咽进了滚动的喉结里,“而棒骨死后,我又还剩下什么。”
两人再度沉默,这大殿中的呼吸声都格外吵闹。
赵宴时笑笑,他说:“从前假死,是为今日,可是靖之,你应当知道,我本无生意。”
这是不多的真话。
在棒骨死之前,赵宴时总被对梁安的不忍,和想将梁安圈禁在身边的欲望作祟影响。
停下吧,停在这里。
从前他没得选,现在有棒骨,还有梁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