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头再次晃动了一下,这次幅度稍大,竟扯动了脖子上的某一处裂缝,发出轻轻的、湿润的撕裂声,仿佛皮肉仍在愈合,又仿佛她根本就是用死人的头盖骨强行安在了活体上。
换做常人看到眼前这幅场景,毕竟会被吓得退避三舍,想要赶快离这畸形之物远一点。
可偏偏阿图姆站起身,再次朝着那个胆小的“小兽”而去。
他的衣摆沾染着地上凝固的血,那是阿芙纳鲁拉刚才往后退时,从她身上滴落的血。他的步履沉缓却坚定。他的眼中没有惊恐,没有排斥,只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悲悯和执念。
他知道,那是阿芙纳鲁拉。
不论她如今的模样有多么扭曲,多么接近于神明所厌、世人所畏的“怪物”,他都清楚,那副身体的深处,那层撕裂的皮肉与血液之间,藏着的,依旧是他深爱的那颗灵魂。
即使现在,她的声音呆滞如人偶,她的动作怪诞如提线傀儡,她的存在本身已超越人神的界限,阿图姆仍一步步靠近。
“纳芙……”
他低声唤她,声音如风吹过灰烬,带着颤抖却无惧,“我知道是你。”
那怪异的头颅僵硬地停顿了一下,像是从某种深层指令中挣脱。她的眼珠慢慢转动,终于与他对上视线,然而那一刻,她瞳孔深处浮现出的,不是迷惘的空洞,而是一丝细微却真实的颤动。
像是某种被囚禁的意识,在挣扎,在呼应。
阿图姆轻轻地伸出手,尽管那只手已经因为呼啸的阴风而感到剧痛和寒冷而微微颤抖,但他依然没有停下。
“没关系,”
他喃喃道,“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认得你。”
那一瞬,白影似乎是想开口。
可血从嘴角缓缓流下,像是语言被撕碎在喉咙中。
于是她只做了一件事,伸出了那只依旧满是血迹、指甲裂开的手,缓慢地,迟疑地,碰触上了阿图姆的指尖。
是触碰。也是回应。
哪怕身体已残破,哪怕灵魂已撕裂。
她仍是他的神女。
他仍是她唯一的归途。
指尖相碰的一霎那,那道白影居然逐渐长出了血肉,她的面孔也在逐渐改变。
原本模糊如雾的白影,先是泛起一层淡红,那是血液开始流淌的痕迹。她的轮廓从虚无中慢慢清晰,白影的骨骼仿佛被某种无形的意志塑造出来,沿着脊柱蜿蜒生长,一根根肋骨在胸腔中编织出生命的痕迹。
肌肤随之覆盖上去,最初是一层薄如蝉翼的膜,随后逐渐凝实,宛若朝露凝结成霜。血色在肌肤之下流动,一点一点地将她涂满生机。
她的面孔悄然生成。眉骨先现,继而鼻梁挺立,唇线微微勾起,似笑非笑。
可那眼窝始终空洞,好像有一层浅灰色的薄膜覆盖在眼球之上。
她的头发从头皮上缓缓垂落,一缕缕浅发如瀑,轻柔地披散在肩。耳廓、喉骨、锁骨,每一个细节都在以惊人的速度复苏。
当她完全成形的那一刻,风静止了,光也为之一滞。
阿芙纳鲁拉缓缓睁开眼睛,那目光穿透现实的界限,在场的一切都在她注视下变得渺小而颤抖。
她诞生于虚无,却如神明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