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向诸儿汇报了纪国的财物收缴情况和战役至今粮草兵器的耗用情况,诸儿看似认真地听着,眼睛却上下打量面前的年轻人,衡量着以后要将小白放在什么样的位子。
小白和自己的关系,不似和彭生同生共死的情义,虽是兄弟始却终少了一层亲密。但两人之间却又并非君臣那么简单,凡是诸儿的命令,只需他简单交代,无论多为难,小白总能想办法办到诸儿的心坎儿去,凡是小白的政策求援,诸儿几乎不问原因,直接放权由小白去处理。
有时诸儿甚至觉得,他的许多政令放眼朝堂,小白恐怕是最理解他的人。可是两人的芥蒂又是那么的清楚,诸儿一次次把小白调向不同的位子,这些位子忽高忽低,若是真心重用一个人,绝不是这样的态度。
小白全然接受,不反抗,不怨怼。诸儿始终不确定,小白是心甘情愿地接受了一个臣子的身份,还只是卧薪尝胆蓄势待发?
地上卧了一支肥猫,是婉去年到齐国后新养的,婉此次归鲁的时候没有带上它,诸儿只得把它放在笼子里带到了战场。当战争愈残酷,诸儿越需要做出决断的时候,他心中就越贪恋那一点点温柔,带上这只肥猫,睹物思人之余,也能缓释一下自己因大战拉紧的思绪。
肥猫从梦境中醒来,看到正和自己对视的小白,忍不住呜咽了两声,跳上小白的膝盖,小白弯腰去抱住肥猫,却有东西从他腰间掉了下来。
诸儿看了过去,是枚小巧的香囊。诸儿笑道:"我在宫里听人私下说小白兄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今日看果然有儿女情长的时候。这香囊小巧别致,可否借我一看?"
小白一时神情有些慌乱,但瞬间又恢复了镇定,笑着说:"这是我府上的女眷闲时无事打发时间做的,绣工粗鄙,怕是入不了大王的眼。"
诸儿却依旧坚持:"何必过于谦卑?"
小白无奈,只得把香囊递给诸儿。小白所言不假,的确针脚既大又不匀称,只是那香味实在是太熟悉了,诸儿自己身上就佩戴着一个香包,是婉给自己做的。婉说里面的配料驱虫提神,最适宜夏季。
诸儿当时觉得这香味不如宫里常配的淡雅,但因是婉亲手缝制,便常常佩戴,时间久了,觉得这味道缭绕心间挥之难去,别有一番勾人的滋味。
这香囊用红色锦缎缝制,上面绣了憨态可掬的老虎,比诸儿自己的香包要小上一圈,更像是孩童所用。
原来他们真的有来往!
诸儿抬头看了看小白,不知何时已经有和他比肩的身高,身体也不再瘦弱,生得倒有几分父王的模样了。虽然比不得纠的俊俏,但年轻而沉稳的样子,确是一个可以吸引女子目光的男人。
诸儿没有意识到自己从来未用这样的眼光去看一个男人,连小白也有些心虚,问道:"大王,可是我今日脸上有甚不妥?"
诸儿这才回过神来,笑了笑说道:"没有,没有。小白,你今年几岁?如今有几房夫人?"
小白回答:"臣弟不才,虚长三十一年了。如今有一正房夫人,三房如夫人,外加几位婢女不等。"
诸儿像陷入了沉思:"三十一,正是建功立业的好年纪。为兄我今岁已近不惑之年,真是羡慕你的青春年华!"
小白忙说道:"大王如日中天,如今更是打下了纪国,相信不久便会迎来更多诸侯归顺。"
"你可知你的婉姐姐今年几岁了?"诸儿突然又问道。
小白犹豫了一下,说道:"婉姐姐大我两岁。"
"她大你两岁,却小我六岁。我初见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女孩,那时我总盼着她长大。可是当她长大了,却嫁到了鲁国,一别就是十多年。"
小白沉默听着,他知道诸儿一定猜到这香囊的来头了,所以才会说这番话。这香囊本来是婉给姐姐芸儿的孩子缝制的,芸儿去年总算有了身孕,婉爱屋及乌,提前做了几套小孩衣服送新生儿,这个香囊便是一同做的。
后来小孩出生,小白有空时也常常来看望小外甥,香囊便是他逗弄小孩时从孩子身上取下偷偷藏下的,不过是想着给自己点念想,不料今日却碰巧给诸儿撞见了。诸儿定是误会了,所以才会说这些话,可是小白不知为何,不想去辩解,甚至不想去遮掩,尤其是在诸儿面前,尽管他知道这很危险。
"婉比你的几房夫人如何?"诸儿问道。
"她是无法和别人比较的。"小白坦诚地回答。
"你说的没错。她确实是无法和别人比较的。"帐内又陷入了沉静,两人各有所思。这时,有士兵进帐,似有要事禀报,小白就跪安退出了营帐。
出了营帐,天空一片湛蓝,已有月亮升起。小白心中有种戚戚然,他知道他一定又要被放逐了。但是不知为何,他又有种隐隐的快乐,这个秘密隐藏心中太多年,恐怕连婉都不知道。但是,今夜的诸儿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