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他们怎么死的,你在乎过吗?”砷炙满眼不耐烦,露出黑漆漆的牙齿,加大了手上的力度,锋利的弯刀在唐沐璟的脖颈处划伤了一道淡淡的红痕。“叫你的弓箭手放下,整个大岳山都是我的兵,拓跋宏,黑吃黑这算盘,今天你是打错了。”
“看来,本殿下,慢了一步?”不远处的山上,成乾悠闲的声音从山上传来,一声声的震颤如救命稻草,陆青意赶忙看过去。白岭左侧的山峦上,砷炙所有伏击的暗卫都被成乾的人一一伏击在地。
拿起大辽的弓,成乾熟稔地举弦,拉弓,调整码数,用冰冷地语气笑着说道:“大辽地处西北,擅长制箭,尤其是弓箭,能在百米之外射中鹰隼。可是今岁春宴,耶律洪图曾向大梁进献了弓两千,箭五千。细算下来,大辽根本不可能还有这么多弓箭。”
“砷炙,如果今晚说出大梁助你的叛徒,或许我还会网开一面,让你的灵魂回到白岭。”成乾信誓旦旦地站在高山处,俯视着脚下的一切生灵。对于他来说,这些边部斗争,将士死生,不过是日常生活中不打紧的一环。而砷炙和拓跋宏两败俱伤,才是他想要的。
这样算,牺牲一个唐沐璟,也不是不可以。
但如果因为砷炙的孤立无援,让拓跋宏坐大北面,这也是大梁不希望看到的。
所以自己介入了。
在几方对立的时刻,太子身边,干枯的枝干上盘悬着几只白色的乌鸦。乌鸦目色雪红,来去安静无息,宛如幽鬼。
陆青意望着几端博弈,只在漆黑中看到了近乎昏厥的唐沐璟,右肩上,一柄虎头形匕首端直直地插在了上面。听到熟悉的声音,唐沐璟用力抬起头,睁开被鲜血模糊的双眼,隔着厚重的铁锈味,一眼就看到了陆青意。
隔着重重铠甲,看到对方惨无人道的折磨样态,她惊讶地捂住了嘴,谁也不知道那匕首有多长,有多深,如此全然没入身体,定然痛苦至极。借着月光的指引,盘旋的白鸦冲天,又继续向下,仿佛焦灼地等待遍地尸殍的盛况。陆青意一闪,消失在了密密麻麻的士兵中。
太子成乾一脸稳重,眉梢透着几分快意。脚下是连绵不尽的大辽,今夜之后,都会成为大梁的土地。于此,他隐藏在袖口中大拇指上的扳指,将食指掐出了深印。
白岭内里,火光冲天,无数仆从舞姬在其中被活活烧死。无论他们如何向旁边的求救,站着的人愣是无动于衷。原来辉煌的宫宇如今碎成齑粉,五彩石熔为土浆,万千珍飨沦为肥料,滋润着下一年野草茂盛的生长。
曾经是耶律引以为傲得恢弘宫殿,如今成为本人埋葬的坟土。
拓跋宏冲着上头拱手,声音洪亮:“原来是太子殿下,今夜真是稀奇。我一双儿女在你大梁遇刺,正好有机会亲自同殿下讨个说法。”
成乾拢了拢肩上的披风,云淡风轻地说:“拓跋宏,若是你想女儿了,我早些送你上路即刻。”
陆青意原本偷偷行进的动作一僵,原来成乾早就知道的路数,想要借自己将拓跋宏也一起杀了。太子谋算至此,当真是用一场对唐沐璟的背叛,赚的盆满钵满。
在没人的角落,一只强有力的手忽然拉住了自己,一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还未等惊呼,黑暗中那熟悉的脸庞,身上不久前经常闻到的药香顺着袖口窜入鼻尖。
“陆姑娘?”
陆青意回头,看着他和身后蹦蹦跳跳的白鸦,十分惊喜地问道:“你们怎么来了?”转而意识到几人来了战场,又着急地问:“你们不会是,被太子抓来的吧?”看到已经呆滞的陆青意,白鸦摇摇头,故作成熟地挠了挠头发,上面的铃铛已经被卸下来:“路过。”
借着月光,许沉裕一身软甲,银黑色的牛皮挂在左肩,原本披肩的长发也被玉冠束了起来,露出几分飒爽之气。他眸光温润如旧,然病气侵扰,沉疴缠身,纵然流露似水柔情,亦沾染无法卸除的苦意。
他挽弓而立,护袖以犀皮牛皮杂糅编就,麻线密压,腕转袖动间,云字纹消失隐现,如流风回雪,倏忽而逝。
“砷炙不仅是大辽耶律洪图的大将军,以前曾是萨都察合萧氏王族的将军。这里,从大辽、娄夜一直延伸到最西的甘司,都是曾经萨都察合萧氏王族的土地。当时大梁当朝天子,不过是一个小小稚子,在十二岁时以自身性命为饵,诬陷萧王毒害他,逼得大梁以举国之力攻打萧族。萧族一千二百人全数辱死,百姓流离。”
明明是一段可怖难平的历史,但许沉裕口吻平淡,眼中积累多年的满腔愤怒直直盯着砷炙,好像要将对方看出个洞来。陆青意丝毫没有犹豫:“太子的兵力已经将这里团团围住,可有退路?”
许沉裕眼神一动,他没想到对方接受如此之快,甚至还为自己打算起了退路。
“你···”他踌躇道:“你不害怕、生气?”来之前,他已经打好了腹稿,无论陆青意是何种反应,他都有办法说服、威胁对方。可如今二话不说,让自己执弓射弯月的人,许沉裕倒有些懵了。
左侧的火蛇吞噬者木头和奢华的装饰,耶律左鹿存了两地窖的酒。如今这上百斤的美酒尽数湮没在火海中,掀起高温火浪。
脆弱的陶瓮在火舌舔舐下接连迸裂,爆出细碎的清响。骤然间,一道赤焰腾空,直扑两人的方向——电光火石间,许沉裕横臂一揽,将她严严实实掩在身后。
火浪咆哮,灼气逼人,硬是危险地贴在距他背脊寸许之地,不甘地退散成零星火点附游前行,却最后落在头顶的玉冠上。“砰”一声,玉冠炸开,墨发垂落,挠着身下人的后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