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父亲身边的昭华没有笑意,她继承了母亲绝美的容颜,又带着皇族特有的冷血骄矜。成乾没有看错的话,自己的好姐姐手指上,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扳指。
“父皇?”成乾望着这辈子都捉摸不透的父亲,他有些拿不定主意。
梁帝的衰老是成倍的,此刻他只是靠在榻上,也只能沉重地呼吸着。他睁开浑浊的眼睛,声音嘶哑苍老,眼中从来没有认真地看过自己的大儿子。这个以前只能在自己膝间背诵童谣的娃娃,终于长大成可以担起一个帝国重量的大人。
他的目光从成乾身上挪开,遥遥地透过眼前的红漆措彩龙腾的百年檀木门,好像看到了一整个大梁的恢弘,也看到了大梁岌岌可危的祸害。
“为君者,杀人最鄙,”梁帝的眼神变得遥远虚无,好像看到了很久以前的样子,“乾儿,要好好照顾昭华。”
很久以前,也是这样一个昏黑的夜晚,身边也跪着绝色倾城的女子,自己和她苦苦哀求着王座上的人放自己一马。
成乾颔首,这样血亲亲昵的场面,父皇推心置腹叮嘱自己的场面,从未曾有过。于此,他也不忍心中一动,低声陈诺:“照顾皇族,是成乾应该的。”
“不够,乾儿”梁帝模糊的眼神中还流露出当年的英勇霸气,衰老面容的褶皱里还藏着帝王威严,“大梁北有猛虎,南境康王氏这几年也不安稳,如果西面娄南氏一旦也反起来,大梁就是瓮中之鳖。”
屋内,侍奉最亲近的虞译跪在床榻后面,一点也不敢抬头。太医这几日来得频繁,句句字字都不敢直言明了,只是浑浊的眼神和灰白的胡须里面,桩桩件件透露出不太顺利的哀愁。大家都在明白这个时候的担忧,就连平时半月都看不到的皇后,也打发侍女过来问得频繁。
“你要答应我,不能让昭华和亲、为质,哪怕是受到凌辱。记住,你这辈子最大的事情,就是让昭华顺遂平安的活下去。”梁帝眼神犀利起来,三人都遗传了父亲特有的眼神,犀利独到,直视人心。
成乾颔首,父亲对姐姐的宠爱是大家所认同的,这里对自己的叮嘱,也不过是最后的警言。
"儿臣谨记。"他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个字都掷地有声,"以列祖列宗之名起誓,成乾此生必不让昭华皇姐受丝毫委屈。我会用太平盛世为她筑起宫墙,以铁血江山护她一世自由。"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王殳旸的声音打断了成乾的回忆,他顺着声音抬头看向唐沐璟。
他和自己那日在大学中的一样,意气风发,满身威严,金冠竖立,目光犀利。成乾看着眼前沙盘的推演,此刻千言万语也不过一句:“一路小心。”
王殳旸颔首,也温柔谦逊地祝福:“愿将军,一路平安。”
待到唐沐璟离开后,王殳旸的眼神变得狠辣决绝,盯着飘动的门帘。门外大雪纷飞,自己已经收到了昭华的先锋信使,明日一切都会如愿发生的。
下午乘坐马车的时候,大家仍然坐在昭华的马车里。不过不若早上那样热闹,成理被吓得厉害,只敢喝嘴里的茶水。
“成理,我记得你早上说过我这里的茶好喝?”昭华一面扇着手里的鲜红团扇,一面笑语吟吟地询问。
成理赶忙挺直身板,正色回答:“是的,殿下。”
红策看了眼主子的意思,低声回到:“回姑娘,这茶是出自苏南的云针,由未婚的女子栽种,直到养出的第一期茶尖,”红策顿了顿,继续说道:“将茶叶炒热晒干后,取山上的幼年鹰隼血液腌渍,是有高山味道,又用三月浸满五畜鲜血的松、柏、榕、杉、四时鲜花,是有松木之香,用自小养在少女的唇舌的银针封口,养在花房中。待到取茶的时候,就用这些少女的舌尖血开启烹饪,所以会有红色的甜意,是有银针之凛。”
红策的话音刚落下,三人就对着眼前的茶水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成理的脸色更加难看,但是眼前飘着浮花的红茶,自己已经反胃得不行,更何况是喝呢。
“不是喜欢喝吗,成理,”昭华亮晶晶地眼神等待对方的反应,“我带了一整车,你带回去些,虽然越了规矩,不过无妨。”
成理连忙摆手,脸上笑也不是,苦也不是,眉头都皱起来了。
“给我吧,殿下,”王辞盈人如其名,笑语盈盈地说:“臣女很是欣赏这种新奇的做法呢。”
红策眼神一动,嘴角微微勾起浅浅的弧度,和昭华同样步调,同样皮笑肉不笑的眼神,看向了王辞盈。
“既然如此,那走的时候,我让红策给你包些。”
陆青意没有认真听几人在讲什么,她换了件新的衣服,旧的那一件红胭和红黛本来准备处理烧了,但被陆青意拦了下来,说是有用。
一路上,昭华和当初一般无二,仍旧打趣几个姑娘,或是玩起了推牌。刚开始大家还忌惮着昭华的身份,几番下来,看着昭华没什么架子的玩牌、争吵以后,几人真的好似年轻的富家姑娘,为了几个碎银子争抢的画面,颇为热情。
“我说了,这是我的银子,还未曾输,怎么手就往里头伸了呢?”
“诶呀,这牌洗起来,怎么总落不到五九,偏偏就是些糊烂的数字!”
“快些,成理,到你了。”
“殿下,输钱了,快给钱,翻了五倍呢,二十五两银子,”
红策在旁边偶尔倒茶、发牌、伺候糕点,也忙了起来,几人就忽略了角落里坐着的人。
外面的热闹,和陆青意的孤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