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登秦转过头,这才注意到她的姐姐,扶登依兰,不知何时也坐在了书房的另一角,手里把玩着一枚小巧的星盘。
她穿着一身利落的紫袍常服,眉宇间带着从容,只是此刻看向扶登秦的眼神里,混杂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解。
扶登依兰放下星盘,语气带着点随意的锐利,像是姐姐在评价妹妹挑的衣服:“看你这样子,半点没有新嫁娘的喜气。知道的你是要成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接了桩棘手的公务。”
“那公孙止,名满朝野的玉面郎君,为你做到这般地步,入赘?呵,朝都怕是百年都没出过这样的新鲜事了。可你倒好,平静得像是在听人汇报‘今日堤坝无恙’。”
扶登依兰站起身,走到扶登秦书案前,微微俯身,目光带着审视:“扶登秦,你老实告诉我,你心里……可真有半分爱他?还是说,这桩婚事,于你而言,不过又是一场权衡利弊的交易?”
话很直白,甚至有些刺耳。
扶登秦看着姐姐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却因年长六岁而更显成熟锐利的脸庞。
她们之间,隔着漫长的、被忽视与被仰望的童年,隔着不同的成长轨迹,隔着母亲截然不同的关注与期许。
姐姐可以肆意挥洒她的天赋,理所当然地承接母亲的衣钵。
而扶登秦,更像是一个被“安排”的物件,先是慰藉姨母丧女之痛的工具,如今又成了家族联姻的棋子。
她们是血脉相连的姐妹,却也是这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
扶登秦没有动怒。
姐姐的话虽不好听,却戳中了某些她自己也不愿深究的事实。
她对公孙止,有敬重,有信赖,有并肩作战的默契,甚至有一丝因他坦露脆弱而生的怜惜,但独独缺少了话本里描绘的那种生死相许、缠绵悱恻的“爱”。
这桩婚事,于公于私,都利大于弊,是她在权衡了所有砝码后,认为最“正确”的选择。
扶登秦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带着点疏离的笑,避开了姐姐探究的眼神,目光重新落回摊开的河图上。
回话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愿再深谈的疲惫:“姐姐说笑了。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公孙先生……公孙止他,很好。至于爱不爱……顺其自然吧。”
她依旧学不会如何与这位光芒万丈的长姐,进行真正深入的情感交流。
扶登依兰盯着她看了片刻,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撇了撇嘴,拿起星盘,转身离开了书房。
时间在忙碌与筹备中滑过。
三月之期转瞬即至,明日便是大婚之日。
扶登秦并未如寻常新娘般在闺房中忐忑不安。
夜色深沉,巫工部水利局的值房里依旧亮着一盏孤灯。
她伏在案前,眉头紧锁,指尖蘸着朱砂,在一张新绘的堤坝结构图上反复勾勒、计算。
白日里刚收到的最新水情数据让她隐隐不安,总觉得某个关键节点的承压计算还需再复核。
红烛摇曳,映照着案头堆放的精美婚帖和旁边那件叠放整齐、绣工繁复的嫁衣。
喜庆的红色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有些刺目。
就在这时,值房的门被急促地敲响,几乎带着破音的仓惶。
“秦工!秦工!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