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鄞城破,哀泣、兵刃撞击之声,自四面八方涌至,彼时她唯有一念,凭何告知陇安?任其留下,与这注定倾覆之城,共焚劫火,化为飞灰。
遂将密信揉作一团,掷入炭盆,但见火舌贪婪舔舐密信,一股扭曲快意蔓遍周身。
她以粮引诱流民,截堵陇安马车,阻其逃离王府;犹恐有失,辗转寻得数名剽悍匪徒,许以重利,令他们趁乱刺杀陇安。
乱世,人心叵测,不乏亡命之徒争相揽此活计。
彼时跟随陛下仓惶逃离,月余,混乱稍息,流言传入随行众人耳中:城破当夜,悍匪乔作乱兵,趁乱掳走陇安郡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初闻,心头掠过惊疑,他们居然如此迅疾得手?抑或,陇安如此运蹇,在此之前,已然撞上乱军?
旋即,滔天喜悦尽数淹没疑虑,无论其间曲折如何,结局终是她梦寐以求的。
陇安纵使侥幸留得性命,名节既毁,清贵门第岂能再容?宣平侯世子夫人之位,从此与陇安再无瓜葛。
她只道天意垂怜,是命运对她经年隐忍的补偿,甚而一度自欺,陇安非她所杀,掳走陇安的就是“乱军”,是上苍派来助她一臂之力的。
时至今日,他们生死未卜,当年,他们究竟得手与否?抑或他们,早已殒命乱兵刀锋之下。
“你……”唐璃声音抖颤,不成腔调,“你胡言!陇安是被乱军掳走的,与我何干!”唐璃眸光仓惶游移,不敢与乔蕴蘅对视。
“乱军?”乔蕴蘅嗤笑一声,手腕微微用力,锋刃嵌入唐璃颈间肌肤,一道细微血线瞬间洇出。
“烧毁密信,引诱流民,买通匪徒……”乔蕴蘅一字一顿,“立毙陇安。”
乔蕴蘅笑意嫣然,“我所言,可对?”
杨氏怎会知晓?怎会!
唐璃周身气力尽泄,若非背后冷壁与颈间锋刃支撑,早已委顿于地,“我、我明明……”
“明明做得天衣无缝”,却在乔蕴蘅洞悉一切的眸光下,道不出口。
这般怯懦心肠,竟然敢行害人性命之事,乔蕴蘅道:“你可知固若金汤的城池,往往溃于萧墙之内?譬如,当年你身边忠心耿耿、为你奔走传递消息的侍女,春杏。”
乔蕴蘅贴近唐璃耳畔,“人若受尽折磨,为求痛快解脱,难免想起‘不该说’的旧事,譬如,丰鄞城破前夜,焚毁那封,本该送往荣王府,交由陇安的密信。”乔蕴蘅点到即止。
唐璃如遭雷击,当年为绝后患,她狠心抛弃春杏,丰鄞烈火焚天,岂有生还之理?更何况,杨氏彼时远在边陲,如何寻得春杏?
恐惧攫住唐璃心腑,除非,春杏至今在世!
陇安而今生死究竟,陇安因何而亡,乔蕴蘅不知,不在意,她命暗探竭力探查当年旧事,全因已知而今陇安并非陇安,此事真相越是扑朔迷离,她越大做文章。
唐璃泪光泫然,当初,曾是花前月下,诗词唱和,谢枕河眸中,唯她一人身影,陇安生生夺走一切。
唐璃泣道:“你是他的人。”
“失势太师之女,终究强过宗室贵胄,让我来的舒坦。”乔蕴蘅言语依着南夏礼教,皆是实情。
南夏律法森严,明令禁绝妾室抬作正室,此乃铁律。
侧室虽卑,寻常正室不能随意责罚,然若正室出自宗室贵胄,责罚妾室,便可另循宗室礼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