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得急,并未完全按照章程办事。
只是他没想到,拦住他质疑他的人,并不是卫衡,而是姜采盈。
安礼弘默了默,向她作揖行礼,“是下官冒犯了,请公主恕罪,可今日,卫府的官印我一定要带走。”
他说毕,眼神示意身后的禁军。玄铁甲胄发出铮铮声响,寒气如刃,他们兵分几路,已经迈开了步伐。
“我看谁敢动?”姜采盈大呵着,胸中一口气郁结,揽月连忙过来给她拍背顺气。
安礼弘的脚尖微微朝着她,脚步止于三步之内,他微微倾身,流露出关切与担忧,却被姜采盈随之抬眸的冷漠给浇灭。
她凝视着她,说:“安大人,若你心中还有忠义正直可言,便不该任由陛下如此任意妄为,失了为臣的劝诫本分。”
闻言,安礼弘面色愠怒,“任意妄为?公主,难道您看不清楚究竟是谁为了一己私利,置国家社稷于不顾?大云朝有今日,皆是拜他等权臣专权弄政所赐,如今陛下大权旁落,我朝国祚不兴,百姓怨声载道。若再不革除此人奸臣,则社稷危矣。”
“砰”地一声,一盏茶砸碎在安礼弘脚前,姜采盈有些心虚,“放肆,大云朝之国运,岂容你如此唱衰?”
瓷片飞溅中,安礼弘的官靴下意识后退半步。他攥紧衣袍袖子一角,神色之间被刺痛,语气不卑不亢,“即便是在陛下面前,臣此话也不会改动分毫。”
“你”
姜采盈气急,“你敢说你全然没有私心?”
闻言,安礼弘目光有些滞住。须臾之后才缓缓开口,“不错,我确有私心。”
姜采盈似松了口气,她正欲开口辩护,却见安礼弘目光灼灼望向她,“公主,我”
那种殷切中含着爱意的眼神,丝毫不加掩饰。姜采盈头皮有些发麻,“安大人可不要告诉我,你是为了本公主。”
“不错。”
闻言,姜采盈身形一顿。???
安礼弘的目光变得悠长,少年国子监时期,他本性格孤僻,不爱同人来往,所以朋友不多。
他才华凛然优于皇子,又得丁太傅多次声誉。父亲整日忧心,屡屡诫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让他在学堂低调处事,他因此变得更加孤僻。
直至公主的出现。
她笑闹时掷来的纸团,促狭间藏起的书卷,于他看来并非戏弄,反是照进他孤僻内心里的一缕暖阳。
那一年,上元夜的绫罗街灯火如昼,人潮涌动如沸。先帝政令推行,引发了民间一些教众不满,于是在上元夜策划了一场刺杀。
流弹击中了平民,箭矢齐发,人群霎时尖叫四散。
当时,安礼弘耳畔“嗖”的一声锐响,整个人立于原地动弹不得。正当他以为自己会命丧于这慌乱的人流中时,眼前却倏然出现了一抹鹅黄色的纤柔身影。
彼时的公主身材娇小,却毫不犹豫地向他张开双臂,那支流箭就这样,“咻”地擦过她飞扬的衣袖。
然后,两个人齐齐倒在了地上。
姜采盈跌在糖人摊前,掌心蹭满糖渣。事后,他惊恐地爬起来,想要去拉她。
她却自己爬起身来,漫不经心地拍打着裙摆上沾的灰,安慰道:“安世子,没事了。”
“公主”他的手就这样悬在了半空中。后来,宫中的侍卫将她从他身边带走而安礼弘却在原地站了很久。
看着那支本该贯穿自己咽喉的箭尾死死地钉在身后的木板,从此他心底仿佛也扎进一根拔不出的刺
“原来如此”
姜采盈喃喃道,重活一世后,很多记忆重叠错乱,她反倒对于很多事情开始模糊。
安礼弘稍稍从回忆中抽身,“公主,自从八年前上元夜起,我便我便对你倾心不已,只是那时候的我不敢”
他表情有些痛苦,“后来,年初探春宴上你说要与我契约结婚,我那时的心情便如踩在云端,只是那一次,大司马不知与我父亲说了什么”安礼弘咬咬牙,“我再次失去了机会”
“南下治水后,我见过太多生离死别,深感情缘不易。公主,这一次,我不会再错过你。”
安礼弘向前一步,言辞有些激动,“公主,大司马权倾朝野多年,陛下深恶痛绝。如今陛下羽翼渐丰,正有除去他之意,可你为陛下胞姐,只要你与他和离,陛下必然不会牵连与你。”
“臣已经得了陛下首肯,若你们和离”
“安大人,慎言。”姜采盈完全回过神来,厉声打断他,“莫说本公主还未与卫衡和离,即便是我与他已为陌路,你又凭什么认为本公主就会倾心于你?”
“公主,我绝非让你倾心于我,只是”
“没有只是”姜采盈眼神清澈,冷静,“当年本公主并非救你,不过是失足跌倒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