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脚步一扰,灰衣人便停止了吹奏,转头与她四目相对,无声询问。
钟滟脸色微红,有些尴尬。
金主在前,她也不好不打招呼,捏着手里的干饼,干笑着扯了个借口:“木先生吃过了吗,这里有烤好的饼。”
“你便吃这个?”
灰衣男子微一蹙眉。
他的声音分明是陌生的,冷而淡,透着分沙哑枯寂,可钟滟的心却莫名地颤了一下。
她强扯了嘴角,努力压下心头异样,点头笑道:“粗野行镖之人,应付惯了,不比先生□□脍细。”
“一块儿用吧。”
那灰衣男子一侧身,露出背后的食盒。里面整齐码着油麻鸡、醋蒸鱼、几样清淡的菜蔬、粒粒分明的胭脂米……还有一小碟白白糯糯的桂花糕。
也不知是他入山之前何时买的。
钟滟瞠目结舌,实在没忍住,嘴角便抽了一抽——
一个大男人,露宿荒郊野外,这吃得还怪好的咧。
别的倒还好,她主要馋那桂花糕,犹豫了一会儿,想着也不好拂金主的面子,便没忍住,上前捻了一小块道了谢:“那就多谢先生了。”
她正想转身,又听他问:“这山路还要行多久?”
回答金主的疑问是镖师之责,钟滟立刻站直了身,努力板出一副老练靠谱的样子,热情介绍道:“蜀道艰难,这山路大约还要走两日,待明日出了这老鸦岭,便能寻到驿馆,不必露宿野外了——先生放心,这是咱孤烟镖局摸顺了的道,这些年来从未出过差错。”
听她说了一长串,那灰衣男子非但没有展眉,反倒是露出了抹极是复杂难懂的神色——似欣慰、似难过、又似感慨,最终全都化为了一潭沉沉死水般的灰。
钟滟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呆站在原地,正不知所措,听他淡道:“姑娘怎么称呼?”
钟滟立即嗳了声,应道:“甄大船,家中行三,先生唤我甄三娘便好。”
闻言,灰衣男子眉梢微挑,唇角竟漏了丝笑:“大船,倒是个少见的名字。”
钟滟都习惯了,笑着解释:“大船这名字初听着有些怪,其实寓意多好呀,稳稳当当,再大的风浪都不会沉,最适合干我们这行不过了。”
聂霜霜在远处喊她,她行了个礼,将桂花糕塞进口中匆忙转身走了,没有看见身后人面上僵硬的神色。
卢定七靠着树正烤火,偏头看了会儿远处两人的私语,对着身边人酸道:“甄三娘今年这桃花可是够红的。也罢,若这金主真看上了她,她后半生也不用和我们一般,风里来雨里去,刀尖血口上讨生活了。”
草莽之人,赶路时辛苦,开得多是荤话玩笑解压,并没有什么恶意。
身旁的镖师吹了个口哨,也跟着笑:“你若是嫉妒,只管□□往那儿一躺,秦州城里想养你的人能从城东排到城西去。”
卢定七面若好女,相貌是西北爷们儿中少见的清秀,性子又好,手下人没大没小惯了,挨了他一记狠拳,便笑着跑开了。
篝火明亮,阴影却在一旁的聂云骏面上跃动。
少年低着头攥紧了拳头,嗓音低低从喉间挤出,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给卢定七解释:“不会的,甄姐姐说过,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