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吴看着文弱,可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一手铁算子堪称一绝,百尺外的蚊子说打断腿,绝不擦伤翅膀。
钟滟不禁为少女的天真畅想捏了把汗,又担心起她若真得缠着自己去□□药,该去哪里买才好。
这两年她虽走南闯北,可跟得都是局里的明线,还真没买过这些黑市上才有的东西。
她叹了口气,决定先不去想这些复杂的事,帮着少女挑拣包裹,硬是把那十几个硕大包裹缩减成三小包后,才抱着月亮去老夫人处寄养。
……
次日,一行人便整装列队,出了秦州城。
此次押送的首镖是一把剑,十分神秘。
若说它是把名剑吧,可却封在个雕工粗陋的榆木剑匣中,一看便是街边巷角随意买的,极不走心。若说它是柄废铁,偏生雇主又花了天大的大价钱,还不放心,要亲自随行。据说光是这一单的镖银,便能抵过整个孤烟镖局小半年的流水。
此次带队的是局中新一代里最厉害的镖师——「穿云镖」卢定七。有他一路规划路线,安排人马,打点关卡,根本用不上钟滟费半点心。她乐得清闲,骑着马与聂云骏、聂霜霜兄妹一路赏景闲聊,只觉这一趟活儿倒比春日出游还松快些。
唯一让她有些膈应的是,这趟镖的雇主,竟是前日里她在阳关客栈中遇见的那名灰衣人。
这雇主身份神秘,只知姓木。
她百思不得其解,这位雇主分明这样有钱,怎会任由自己在一家酒肆大堂中潦倒成那个样子。
幸亏他今日换了身干净的灰衣,一头白发也梳得齐整,面容虽清癯平淡,倒透出几分斯文儒雅的气质——毕竟要同行一路,又是整队人要好生伺候的金主,好歹不用担心他邋里邋遢,散发出什么怪味。
钟滟一路走着,不知为何,时不时便分心用眼尾余光去瞄他。
这灰衣男子的性子似是颇为孤僻,一路只是骑着马远远缀在队尾,并不与众人说话。
他是毕竟金主。起先,卢定七还嘘寒问暖,事事与他通报商量,生怕他受到了慢待。后来见他面上冷淡,其实很好说话,从不对行程安排提出任何异议,便放下心来,不再多打扰,任他一人清清净净地行路。
此次镖货辎重并不多,行过两日官道后,众人便轻装简行,预备穿过傥骆道,翻越秦岭直抵汉中。
此乃通往华阳山庄最近的一条路。
只是蜀道难,山路艰险,离了官道没有驿站,夜深时,众人只得在荒岭野径间草草歇脚,幕天席地,凑合一晚。
卢定七安排队伍各自生火造饭,又搭了几处简易睡帐,给金主和两个女孩子用。
钟滟一路上什么也不用做,临了还不用守夜,又捞了顶睡帐避寒。待遇这样好,她一时都有些混乱,也不知自己是出来陪镖的,还是郊游的。
她没和卢定七一同走过镖,私心里奇怪,聂霜霜就罢了,怎么她也有睡帐,难道卢七爷是这样怜香惜玉体贴女子的人吗?
镖局出门在外,向来是女子当男子用,男子当牲口使的。
她正蹲在营火前烤干饼吃,忽听得不远处野涧方向,飘来一阵吹奏草叶的声响。
寻常人吹草叶,多是清越明快的调子,偏这乐声却缠绵低徊,混着山涧泠泠水声,透出几分如泣如诉的悲意,在夜色间丝丝缕缕地漫开。
她无端想到了大师兄的萧音。
钟滟循声望去,只见那灰衣男子独坐山岩之上,与众人远远相隔,修长的指间拈着一片青苇,薄唇轻抿,正缓缓吹奏。荒山寂月,被这幽咽深长的曲调一衬,徒生出一股清逸出尘的野趣。
她听得痴了,待反应过来,脚步竟已不自觉地凑近上前,企图细听那叶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