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想着,沈出莹皮笑肉不笑道:“好吧,大人,属下遵命。”
“乖。”
马车在回程路上辘辘而行。沈出莹绷着脸坐在车厢一角,脸色青白相加,十分难看!
方才那云锦庄的裁缝量了沈出莹的体围,叹了几口气,悄声道:“这位公子身段倒是俊秀,只这大腿不够健硕,腰肢也太细了些。若是娶了姑娘家,怕是人家会不满意的。”
沈出莹嘴角抽搐了几下,装作没听见。
裁缝不依不饶道:“公子若是有需要,我认识一个名医,他那有土方子,你可以……”
敢情这厮说她阳。痿,还愈发起劲了!
“哈哈哈哈哈哈。”裴晟斜倚在软垫,放声大笑,“那老裁缝倒是眼毒。不过他说得也在理,你这般身板……哈哈哈。”
“大人!”沈出莹咬牙打断。
“怎么?”裴晟眼中笑意更浓,“本官是说,你这般俊俏模样,若是身子骨不济,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俊俏脸蛋?”
他伸手,指尖在沈出莹腰间虚虚一掐,“还有这么好的腰线?”
沈出莹躲避不及,身子往后一缩,后脑勺咚地撞在车壁上。她羞恼交加,正要发作。
裴晟赶忙改口道:“那老裁缝老眼昏花不识货,等后天取衣赏,我定替你好好说说他。”
沈出莹不应。
马车辘辘前行。裴晟抬手挑开车帘,目光掠过街边景物。
这条归家之路不甚熟悉,街景换了模样,茶肆换了新匾,老树下不见那对久久弈的老者,再往前看,便更陌生了。
裴晟正想着,忽而瞧见一个草靶子上插着不少糖人,个个栩栩如生,模样精致。
“老爷爷,我要个兔子的,挑大一点。”裴晟朝窗外道,并随手抛去几个铜钱。那卖糖人的老汉手脚麻利,转眼间便将糖兔递进车窗。
沈出莹闷坐着不说话。方才那裁缝的话,她倒并未真个放在心上,横竖她本就不是男子,自然不在意这些评头论足,更不在意什么萎不萎的。但也因为不是男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正想着,一支琥珀色糖兔忽然递到眼前,沈出莹抬眸,看这晶莹剔透的东西在裴晟手中轻轻转动。
“吃了甜的就忘了咸的,尝尝看?”
沈出莹接过竹签,暗忖:怎么跟哄孩子似的?真是太奇怪了,裴晟怎么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莫非……他喜欢男的?
是了是了,否则如何拒苏以于千里之外,京里的姑娘排着队要嫁给他,可他二十多了也不成亲,还推拒惠贵妃的好意?!
难道他对我图谋不轨?可他到底看上我什么?看上我不举么!
*
裴府占地颇广,大门内是开阔的前院,地面扫得干干净净。两侧回廊下摆着几盆时令花草,开得正好。
穿过垂花门便是中院,正厅五间,窗明几净,中院的连廊通往东西厢房,东厢房外一株梅树长得极好,枝干粗壮,到了冬日一定开得漂亮。后院栽着几丛翠竹,风过时沙沙作响,衬得这大宅子愈发清幽雅致。
沈出莹将东西收拾在屋内,陪裴晟吃了饭,裴晟一早回了屋。她习惯性地把裴府逛熟,索性又逛了一遭,觉得广阔是广阔,也有人口,但就是冷清了些,萧萧瑟瑟的。
中秋将至,长安城里已有人家挂起彩灯。裴府厨房也备下月饼,枣泥馅的、五仁馅的,整整齐齐码在食盒里。
沈出莹路过时瞧见了,枣泥的甜香飘过来,让她想起从前沈家过节时,她嘴刁,非要娘亲做一炉桂花馅的才肯吃。
而如今的沈家旧宅自那场血案之后,想必早已被官府查封,门前贴着封条,无人进出,才是真真寂寞冷清。
团圆节这几个字在肠肚里打了个圈,终究是说不出口。
裴晟倚窗而立,望着天边那轮满月不自觉思绪发散,想到燕灵的武功路数,大多与月相相关。
“镜花水月”简称“镜月”,讲究虚实相生;“幻形拟物”简称“幻月”,重在变化万千。
而这“满月”一式,又为“盈月”,取月满则亏之意,招式圆满无缺,杀意腾腾,乃是燕灵最得意的杀招,也是裴晟唯一无缘见到的一招。
“镜月”一招,他曾在阴山追捕寐仙时见一位女子使出,招式出神入化,与燕灵简直如出一辙,险些叫他认错了人。虽后来辨明并非故人,但也无心追究,只将这笔账顺手嫁祸那些意欲埋伏的东瀛人。
就是不知沈七学到了几分,有没有他那位好师姐学的精妙,裴晟自然希望是有的。若是他此生能够看到“盈月”,真当了却一桩心愿。
不过,裴晟也知道燕灵睚眦必报的性子,否则也不会在钦天监落得重伤出逃。这样的角色,岂会无缘无故将身家倾囊相授?定是要借这徒儿的手杀掉宿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