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烛火的光亮,沈出莹坐在床榻上轻声念书:“柳氏病重,气息奄奄,周郎坐于塌前,眼瞳干涩,却迟迟不愿意闭眼。”
“可那柳氏命数已尽,再无力回天。夜很长,周郎一直在她耳边絮叨,从垂髫小儿念叨到成婚,柳氏不知是何时去世的,也不知听了多少。”
“啾——”鎏金鸟仰天长叹。
沈出莹揉了揉眼眸,闷声道:“你想换一本?”
鎏金鸟点了点头。
几本书都搁置在床边,沈出莹伸手,手指在触碰到时微微一顿,指腹感受到前两本书封间夹着的微凸痕迹。她不动声色地滑过前两本,三指扣住最下方那本书脊,以看似随意的动作将它抽了出来。
她撑开书籍,指尖在扉页上压着道:“不早了,我困得眼皮子要撑不开了,明晚上再给你讲。”
鎏金鸟颇为遗憾地“啾”了一声,钻进了书页里。
沈出莹将书页合上,又在书封前哄孩子似的拍了拍。
等过了一会儿,沈出莹才将前两本书册中夹隔的东西拿出来。
那是一簇用红绳缠着的白发。
隔日,沈出莹去找了裴晟。
“府内物件虽样样齐全,可大过节的,怎么能没有酒呢?”沈出莹道,“我去打两壶松醪春来。”
裴晟此时正疲倦着,想来是昨夜没睡好,眼下有些许乌青颜色:“昨日还一脸不情不愿,今日怎么反倒殷勤起来了?”
沈出莹道:“嘴巴馋了,想讨两口来喝喝。”
“去吧。”裴晟揉了揉太阳穴,唇角轻笑道,“你也该练练酒量,不要到时候在人家姑娘面前一醉不起,或者说出什么胡话来。”
沈出得了裴晟应允,旋即出门驱车前往。
西市长街人声渐沸,胡商吆喝、孩童嬉闹,十分热闹。沈出莹穿过三两酒肆,拐进一条巷路,进入昨日来的书肆。
店中老掌柜正伏案修补一册书籍,听得银铃轻响,抬头见是一斗笠客,皱纹里便挤出几分笑:“这位客官……”
沈出莹长剑一抖,剑尖已挑着那束白发,直送到掌柜眼前。
掌柜的噎了一口,讪笑道:“您出店后离开巷口往西市拐,有个热闹的酒楼,叫三碗不够饱。您去二楼最里间,有人等你。”
沈出莹压了压笠檐,沉声道:“你今日没见过我。”
掌柜的喉头滚动,连连点头,待她转身离去,才长舒一口气,抹了把额上冷汗。
*
酒楼内,沈出莹拾阶而上,径直走向二楼最里间的雅座。指节在门上一重一轻有节奏地叩响
里头传来声女音:“进来。”
沈出莹推门而入,旋身反手将门合上。
窗边坐着位窈窕女子,正执杯饮酒,见她进门,抬眸一笑。
“韫玉,别来无恙?”
沈出莹指尖扣在斗笠边沿,静了一瞬,“咔”地一声摘下。
她两步上前,劈手夺过对方唇边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云芳,你来长安便来罢,连封飞书都懒得递?这样大摇大摆地招摇过来,是嫌仇家寻不着你?”
云芳家在开封,世代行医,曾收留过几名伤患,不料那些人竟是流沙阁余孽。发现身份那夜,医馆遭了灭门,唯云芳被追敌而去的燕灵所救。
彼时燕灵帮她杀光那些仇人,将身上钱财尽数交给云芳,并托付了一物给她。后来燕灵遍寻不见,那些人命自然而然被流沙阁门人算做云芳头上。
云芳见她板着脸,可双眸子却不住往自己周身打量,显是怕她路上受了伤。韫玉一直是这样,明明心里关切得紧,偏要作出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活脱脱的刀子嘴豆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