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早膳时分,膳堂。
沈出莹端着食案跟在裴晟身后,二人一前一后入了膳堂。裴晟择了处临窗的席位坐下,沈出莹便也自然而然地在他身侧落座。
堂中众人早已习惯裴大人独来独往的做派,但见这位生面孔日日随侍在侧,不免多打量几眼,推翻了之前大人不待见沈出莹的意见。
远处席间,一个浓眉青年用手肘捅了捅身旁同僚,朝沈出莹那边努嘴:“那位是咱青鸾司的,可没怎么见过,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同僚扒着饭,头也不抬:“姓沈吧,记不太清。”
“啧,真是不学好。”青年酸溜溜地撇嘴,“天天黏在大人身边,把拍马屁当饭吃。”
“怎么?”同僚终于抬头,戏谑道,“你嫉妒?人家可是鞍前马后的伺候着,跟崔小公子关系也不错,咱儿能比得上么?”
青年顿时涨红了脸:“我嫉妒什么!不过是看不惯这等溜须拍马的行径!”
邻座一个圆脸少年插话:”我瞧那位沈兄弟面相挺和善的啊。”
“你?”青年斜眼瞥他,“往鞋里多垫几层鞋垫吧!看得清么你!”
圆脸少年陶温吃瘪,从鼻腔中哼了一声:“你心眼小的根针似的,眼珠子往外看是不是也就一条缝?”
同僚见形势严肃起来,忙道:“诶诶诶,你们瞧大人那神色,分明是不耐烦了。这沈七还不知趣地一个劲儿布菜,不是自讨没趣么?我看啊,咱们没必要为了这么一个人伤了和气。”
陶温又是一声冷笑:“赌么?”
同僚:“陶温,你怎么这么较真……”
青年重重拍了一把大腿,双瞳一瞪:“我单敬还怕了你不成?赌就赌!你若输了,三个月不许垫鞋垫!!!到时候丢了心上人的芳心可别怪我!”
“阿阮爱我重我是看在我的内在!你不可妄加揣度!”陶温一动肝火就上脸,此时他满面通红,神情激昂,“单敬,是你在背后嚼人舌根。你若是输了,就当面给沈七阐述你的罪过,并诚恳道歉。若是人家沈七不原谅你,那你就要说到他原谅为止!再不原谅,你就下跪道歉!”
“成交!”
整整一个早膳时分,那单敬与陶温食不知味,目光总忍不住往裴晟那桌瞟。二人你推我搡,暗地里较着劲,都想从裴大人与那沈七的互动中看出些端倪来。
只见沈出莹执箸夹起一片冬笋,径直往裴晟碗中送去。裴晟手腕一翻,用筷背格住她的竹箸,两双筷子在半空中相持不下。
裴晟眉头微蹙,声音却不容反驳:“不吃。”
沈出莹见状,并不强求。她手腕一转,笋片轻巧落回自己碗中:“大人,这都月底了,之前在画中可是说若我拖住那阴鸢,要给我加月俸的。大人准备给多少?"
裴晟扬了扬唇:“你想要多少?”
沈出莹道:“自然是多多益善。”
“总不会少了你的,今晚喂了猫,找我要去。”裴晟目光掠过她执箸的右手,忽然道:“你那一套剑法不错,是师从何门?”
裴晟冷不丁这么一句惹的沈出莹心头发紧,手中竹箸不自觉在碗边轻轻一磕:“大人问这个做什么?”
裴晟回忆着沈七灵动的身姿,那剑招明明凌厉,在她手中却偏生多了几分灵动之意,突出一个“巧”字,招式个个使得行云流水,绝非一日之功。
“你这本领可以自立门户,不比青城山的那些门派差,赚一些世家公子的钱,也可富贵,比在这里卖命地好。”
沈出莹听他语气并无猜忌,而是惋惜,心中稍安,暗道:“原来如此。”便垂眸道:“师父早已仙逝,她本是山野闲人,不愿留名。而我也只学了个皮毛而已,师父时常觉得我天资愚钝,只有个勤奋可以夸赞。”
燕灵说是仙逝,实则是失踪,沈出莹便寻不到,知道这是任由她下山,做心中事了。
裴晟顿了顿:“是我唐突。”
沈出莹听他语带歉意,心中一动。裴晟这人瞧着冷硬如铁,实则耳根子最是绵软。若是寻常相求,他定要皱眉推拒;但若多磨上几次,或是恰逢他欠了人情时开口,十有八九能成事。
就像此刻,他方才问及师门之事,显是自觉唐突,沈出莹便将面前莲子羹轻轻推去:“大人若真过意不去,不如尝尝这个,清甜可口。”
裴晟瞧着瓷碗中莹润的莲子,苦笑一声,只好拾起勺子,含了一口。
“我喝了这个,晚些时候你陪我去个地方。”
“是,大人。”
远处偷看到此情景的陶温心头大喜,猛猛地掐住单敬的大腿,疼地单敬嘴巴歪到一边,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你个雷劈的陶温……你快松开老子!!!”
午后长街,书肆门前。
裴晟负手而立,抬眸扫了一眼匾额,侧首道:“要买什么?”
沈出莹肩头站了只鎏金鸟,她指尖点了点鸟嘴,笑道:“这祖宗半夜不睡,非要听故事才肯安分。寻常诗词不听,偏要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子。”
鎏金鸟“啾”地一声,昂起头,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